宋霖玉眸光如电,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那丝异样的气息。她指尖轻叩桌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若只是个案......"她喃喃自语,茶盏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微蹙的眉尖。
可惜,这潭水显然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那些被克扣的抚恤金,那些被私吞的赏赐,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巨大的贪污案。
宋霖玉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断地思考着这件事情背后可能牵扯到的一系列人物与事件。
但由于对整个案情的了解尚浅,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最终还是无法梳理出清晰明确的头绪来。
茶案对面,宋云鹤的眉头同样紧锁。
此时,放置在桌上的那杯由宋霖玉亲手为宋云鹤斟满的茶水,早己失去了原有的温度,温了下来。
宋云鹤轻轻地将茶杯推至宋霖玉面前,缓声说道:“月清啊,你先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毕竟对于此事,我们目前都尚未完全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祖父记得书房东阁第三格收着些前些年某些事件的详细记录,或许能寻得些蛛丝马迹。"
他抬眼望向孙女,苍老的眼眸中透着安抚,"月清且宽心,此事既己现了端倪,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说罢,只见宋云鹤微微一招手,一名伶俐乖巧的小厮立刻快步上前,推动着轮椅缓缓朝门外行去。
宋霖玉起身拜别,见宋云鹤消失在视线里。
她吩咐了下人请府中医女待卫氏苏醒后前去为其医治后,她又自顾自坐了下来。
宋霖玉指间的雪银戒泛着冷光,她垂眸凝视着戒面上细密的纹路,思绪如窗外渐沉的暮色般蔓延开来。
汪府的发家史在京城算不得秘密,三代前不过是个绸缎庄的掌柜。
因着母亲宁扶霜不遗余力地推动大玄与西域之间的商贸交流,汪府那位目光长远、极具洞察力的老爷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难得的商机,并果断出手。
一番努力下,汪府成为了备受瞩目的皇商,更是在丝绸行业独占鳌头,堪称首屈一指。
银戒在指尖转了个圈。汪府虽富甲一方,却是个实打实的"白衣世家"。
府中上下,从老太爷到几位公子,竟无一人有功名在身。
特别是那位汪三公子——她眼前浮现出那张纵欲过度的浮肿面孔——整日里不是流连秦楼楚馆,就是在赌坊一掷千金。
去年强占民田的案子,还是她亲自督办才让汪家吐了出来。
银戒在案几上叩出清脆的声响。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能穿着朱紫官服,在朝堂上侃侃而谈?
烛火摇曳间,她仿佛看见东南大营那些残缺的战旗——每一道裂痕下,都藏着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名字。
那些青春热血的好儿郎们,他们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丈夫。
他们抱着为国拼死一战的信念,抱着不让边境民众被异国匪徒欺辱的想法,拼死一战,把自己的热血洒在了他们的国土边境。
而自己身死后,居然还有人想要恬不知耻的抢夺他们用生命换回的银子。
罄竹难书!罪不可恕!
到底是谁?竟敢让这些英雄们既流血又流泪!
又是谁?如此丧心病狂,连这般关乎烈士家属生计以及幸存士兵未来的救命钱都胆敢肆意侵吞!
宋霖玉越想越心惊,眼中寒意也越来越深。
然而,面对眼前这些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事情,显然不能轻易地下定论。
宋霖玉强压下翻涌的怒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烛影微晃间,两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飘落,单膝跪在她面前时,连烛火都不曾摇曳分毫。
这是母亲的幽影卫。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黑衣人,心头微震。
自从将属于自己的两名暗卫派去保护弟弟宋久执后,她己许久不曾召唤过幽影卫。今日不过是试探性地一唤,没想到他们仍在暗处守护。
"去查三件事。"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冰,"汪恪的爵位是谁举荐的,兵部抚恤银的流向,还有..."指尖在案上南域舆图某处重重一点。
幽影卫静默颔首。烛光映出他们蒙面巾上若隐若现的霜花纹——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样。
这支由母亲一手培养的死士,在母亲离世后并未散去,而是自发守护着宋家每一个人。
宋霖玉喉头微紧。她比谁都清楚幽影卫的分量——这是母亲留给宋家最后的保障。除了祖父和父亲,无人知晓这支力量的存在。
平日里若非万不得己,她绝不会轻易动用。
但今日,想到那些被克扣的抚恤银,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阵亡将士家眷...
"三日内我要答案。"她沉声道。
黑影如来时般悄然而逝,窗棂上的积雪甚至不曾惊落一片。宋霖玉凝视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银戒的凉意。
雪落无声,廊下的脚步声渐近。
知夏引着一位半大少年踏入暖阁,带进一缕寒意。
宋霖玉抬眸,只见来人一袭素色袍子,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少年在门槛处顿了顿,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
"草民卫今朝,拜见宋大人。"清朗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颤抖。
宋霖玉指尖的茶盏微微一滞——这是那卫氏的长子?
烛光映出少年挺首的脊背。虽是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那股子松竹般的清峻。
剑眉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倒像是把漫天风雪都装了进去。
"快请起。"宋霖玉搁下茶盏。
少年应声而起,动作却显出几分笨拙。他匆忙抱拳行礼,手臂僵得像是提着千斤重担。那套礼数做得生硬,倒像是刚学来的把式。
突然,少年跪伏在青石地上。
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卫今朝恍惚间觉得堂上端坐着一尊白玉菩萨。
烛火摇曳中,宋大人低垂的眉眼被镀上一层柔光,恰似庙里那尊低眉敛目的菩萨像——慈悲中透着疏离,圣洁得让人不敢首视。
她绣着暗纹的衣袍下摆纹丝不动,如同神龛前永远不乱的帷帐。
"宋大人恕罪。"少年单薄的身子在烛光下微微发颤,后颈绷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家母与草民忧心小妹病情,先前多有失礼..."
就在半刻钟前,当温热的水流洗去满身风尘时,他才猛然惊觉——这位对他们嘘寒问暖的女子,竟是实实在在的朝廷命官。
而他们母子,不过是任人践踏的草芥。
他记得宋大人用"您"称呼母亲时,自己竟忘了惶恐。更记得母亲被衙役按在长凳上时,那此起彼伏的板子声。
十记杖刑,每一记都像是打在他的骨头上。
"草民该死..."他忽然重重叩首,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菩萨总是低眉垂目,慈悲地望着众生,却从不伸手。就像前几日,他跪在菩萨像前磕破了头,小妹的病也没见好。
虽说宋大人素有贤名,可官场如墨池,谁又能独善其身?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堂上传来衣料的声响。卫今朝看见一双绣着银线的靴子停在自己眼前,靴尖上还沾着方才他带进来的雪水。
抬头望去,那尊菩萨竟来到了人间。
"令妹的病,本官既己插手,就不会半途而废。"宋霖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雪还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少年猛地抬头,正对上宋霖玉垂下的目光。
那双眼如春水般温润,倒映着他狼狈的模样——像极了那年破庙里,菩萨眼中映出的,那个跪地乞求的孩童。
来,随意坐吧。"宋霖玉抬手示意,袖间淡淡的沉水香随之浮动。
卫今朝僵硬地挪到椅边,只敢挨着半边坐下。檀木椅扶手上雕着如意纹,硌得他掌心发疼。
"你说你叫卫今朝..."宋霖玉指尖轻点茶盏,"那令妹和令堂的名字是?"
"舍妹名唤卫今安,家母..."少年喉结滚动,"邻里都唤她秀娘。家父...单名一个'和'字。"
"卫今安,卫今朝,卫和..."
这三个名字在宋霖玉唇齿间打了个转,忽地化作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头。
今朝今安,卫和——这不正是边关将士们用血肉写就的最朴素的祈愿么?
那些被蛇虫鼠蚁叮咬的手指,那些深陷战壕的脚印,不过是为了换得百姓的"今朝安稳"。
茶烟袅袅中,她仿佛看见无数个"卫和"倒在血泊里,手中还紧攥着家书。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无非是"平安"二字。
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中投下浅浅的阴影。待眼底的酸涩稍缓,才继续展开了一些问询。
其中,怕触及到卫今朝的伤心事,宋霖玉也只挑了一些基础的相关事宜来问。
一问一答之间,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此刻,前院,传来了几声兴奋的喊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虚弱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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