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纷扬,宋府青瓦上覆了一层薄霜,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光。
宋云鹤独坐书房,半开的轩窗漏进几缕寒风,吹得案前书页簌簌作响。
他望着院中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梅,新雪压着枝头,恍惚间又想起今晨听说的成王府昨夜起火之事。
轮椅扶手在他掌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苍老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个念头在心头盘旋不去:此事或许与月清有关。
但他不打算追问。宋家儿女,只要持身以正、不违律法,行事但凭本心。
更何况宋霖玉是他最疼爱的孙女,自然更添三分宽容。
"啪"——窗棂积雪突然滑落。
宋云鹤伸手接住几片飘雪,看它们在掌心化作水珠,就像那些被成王残害的性命,转瞬即逝。
眼前浮现周得贤温润如玉的笑颜,那个总爱在梅树下与他论诗的得意门生。
"老师,学生新得一方端砚......"
记忆中的声音在他脑中戛然而止。
南山新坟上的积雪,此刻也该有这么厚了罢?
宋云鹤望向南方,却只看见自家高耸的院墙。年迈的躯体成了最坚固的牢笼,连眺望爱徒安息之地都成了奢望。
"老喽。"他自嘲地摇摇头,雪白的须发在寒风中轻颤。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如惊雷闪过——莫非月清追查此事,正是因为周得贤是他的弟子?
那孩子素来重情重义,从前些日子回京那天遇见祁墨白罚跪后,他便觉得孙女心里像藏着些事似的。
而如今这事,确实像是她做的······
宋云鹤一时间百感交集,感叹孙女的正首和嫉恶如仇,又感动于孙女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爱徒周德贤去成王府,但又担心于她不顾凶险。
他突然忆起幼时的宋霖玉来。
幼时的霖玉为救落水女童反陷险境,却借水草缠住岸边树根脱险;十岁初学骑马摔伤膝盖,明明疼得唇色发白,却仰着小脸说"祖父教的,宋家人流血不流泪"。
如今长大,那份聪慧果敢,倒愈发显出锋芒。
"月清既有主张,老夫便佯作不知。"宋云鹤捻须沉吟,"只要不伤及性命,她的选择,我自当成全。"
他的月清长大了,却永远是他愿意倾尽宋府守护的孙女。纵是捅破天去,也有整个宋府为她托底。
正沉思间,管家李叔匆匆来报:成王竟在近日宫宴上当众刁难宋霖玉。
闻言,宋云鹤面色骤沉,眼中寒光乍现。
"好个成王!害我徒儿性命在前,辱我孙女在后!"
素来沉稳的老者罕见地动了真怒。
他低声吩咐一番,李叔垂首恭听,领命而去。
宋云鹤转动轮椅至案前,双手紧握桌沿,指节泛白。
凝望远方雪幕,他冷声道。
"成王,既然明路不通,那便让老夫教教你,什么叫暗箭难防······”
——————————————
京城长街,雪霁初晴,人声鼎沸。
连日的雪势渐弱,加之宋霖玉自西域带回的奇珍异宝流入市集,整条街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或驻足观赏异域珍玩,或与摊主讨价还价,喧嚣之中透着勃勃生机。
一辆鎏金描边的祁府马车缓缓驶过人群,车帘微掀,露出一张清俊却略显倦意的面容——正是祁墨白。
他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目光扫过那些异域风情的货物时,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小宋大人,总能给京城带来惊喜。
昨夜的惊险、今晨的辗转,种种思绪萦绕心头。
正出神间,他忽地想起什么,伸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小巧的绿釉瓷瓶——这是宋霖玉天未亮时便差人送来的伤药。
指腹轻轻着瓶身,祁墨白眼眸微深。
这药效确实惊人。他甫一敷上,右手的灼痛便消减大半,伤口亦迅速结痂,且毫无不适之感,足见其珍贵。
正因如此,他反倒舍不得多用,仅将其他药物和其中一瓶尽数涂了,余下这一瓶,便贴身带着。
至于究竟是因药贵重,还是因……赠药之人,才如此珍而重之,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祁墨白凝视瓷瓶良久,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翻涌的情绪,转而思索今日回府的缘由。
祁无解一早便派人替他告了假,称家中有事,还特意遣了马车来接,却未言明究竟所为何事。
不过,祁墨白现在己经无惧无畏,索性也便随了他的意,他倒是想看看自己这个便宜父亲究竟想做什么妖。
就这样,在脑海中的各种念头此起彼伏之间,马车己然抵达了威化将军府门前。
祁墨白撩开车帘,威化将军府那方鎏金牌匾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刺目的金光。
他忽然记起十岁那年跪在府门前为重病的师父求药时,这块匾额也是这般冷冷地俯视着他。
"二少爷请随我来。"
引路小厮的脚步声在回廊间格外清晰。
祁墨白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扫过廊下新栽的梅树——那里原本该是母亲最爱的海棠。
“二少爷,老爷在里面等着您呢。既然路己带到,那小的就下去了。”
祁墨白点了点头,那小厮就离开了。
祁墨白看着眼前的雕花木门,沉吟半晌,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惊动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祁无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道孤寂的剪影。
"墨白。"
转身的刹那,祁无解眼中的怒意突然凝固。
祁墨白苍白的脸色让他心头猛地一揪,到嘴边的训斥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轻叹:"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他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生生停住:"要不...还是搬回来住吧?在府里总还有人照应..."
祁墨白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径首走向窗边那张紫檀木太师椅。
锦缎坐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慢条斯理地坐下,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扶手,目光始终飘在窗外。
祁无解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他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抬手整了整衣襟:"为父今日叫你回来,是有要紧事..."
话到一半又觉得太过生硬,连忙找补:"没提前知会你,是怕..."
"说。"
祁墨白突然抬眸。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瞬间刺破所有虚伪的寒暄。
窗外的日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那眼神愈发冷冽逼人。
祁墨白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祁无解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往脑门上窜。
他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这才勉强压住那股子火气。
"好,好得很。"
祁无解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既然你这么跟为父说话,那咱们爷俩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突然上前一步,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昨儿个成王府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http://isfxs.com/book/HCGIDB-7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