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白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他着实没想到,父亲竟能这么快就猜到火灾背后另有隐情,更没想到会首接怀疑到自己头上。
说来可笑,就连他自己,也是在昨夜回府途中才从赵成口中得知真相。
当时赵成说,是他与宋霖玉的亲卫君剑见势不妙,两人不约而同想到要去成王府厨房放火制造混乱。
结果两人在厨房外撞了个正着,还过了几招。
最后还是赵成想起曾在周御史葬礼上见过君剑,这才表明身份,说明来意。
两人一拍即合,联手制造了这场混乱,才将他和宋霖玉从成王府中救了出来。
虽然心中惊讶于父亲的敏锐,祁墨白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祁无解,始终不发一言。
这态度彻底激怒了祁无解。他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到底是不是你?!你是要拉着整个祁家给你陪葬吗?!"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声音太大,连忙压低嗓音。
"墨白,为父不是要数落你。”
“可你为了那个半路师父,跟为父闹过多少回?又让自己陷入过多少危险?得罪了多少朝中大臣?”
“现在连成王都敢招惹!"
他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暴起:"你跟我对着干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火烧成王府!就为了你那个师父?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打祁墨白病重离府那日起,祁无解独坐书房时总会不自觉地着案几上的家谱。
墨迹晕染的"祁墨白"三个字被他抚过无数遍,最后终于想明白——无论如何,这个倔强的孩子终究是他的骨血。
此刻看着儿子苍白的侧脸,祁无解喉头滚动了几下。
他想问问那日的风寒可大好了?想嘱咐天寒记得添衣。可话到嘴边,却像往常一样变成了带着刺的责备。
那些刻薄的字句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争先恐后地从他唇齿间蹦出来。
祁墨白依旧沉默。
斗篷下,他的指尖正轻轻描摹着袖中绿瓷瓶的纹路。
釉色温润如玉,在满室冰冷的陈设中,是唯一带着温度的物件,让他在这令人窒息的将军府里,还能抓住一线微光。
窗外又飘起细雪,将将军府的琉璃瓦染成素白。
祁无解忽然发现,这场景八年前何其相似——那时年轻的夫人刚过世,整个府邸也是这样冷冰冰的,每个人脸上都戴着得体的面具,说着体面的话。
熏香在鎏金炉里袅袅升起,父子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祁无解重重叹了口气,在太师椅上坐下。
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这才惊觉自己这些年也老了许多。
"城南苏家上月添了孙儿..."他生硬地转开话头,絮絮叨叨说起京中各家琐事。说张家父子如何同游曲江,讲李家儿郎怎样为父分忧。
祁墨白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春日纸鸢,冬夜炉火,母亲绣绷旁的暖茶氤氲着香气。那些记忆鲜活如昨,却又遥远得像个幻梦。
可母亲走后,灵堂冷清,只有他独自守孝。而父亲......
回忆如刀,祁墨白指节发白地攥着扶手,喉间涌起一阵腥甜。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堂上,祁无解仍在絮叨着别人家的天伦之乐。
说到口干处,他啜了口茶,目光期待地望向儿子,希望从祁墨白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动容。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祁墨白眼中转瞬即逝的一抹水光,和随即恢复的冰冷神色。
茶盏落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祁无解着杯沿,搜肠刮肚地寻找新的话题。忽然想起前日收到的烫金请帖——沈伯爵府明日的赏梅宴。
若是五年前,这样的权贵邀约他必定亲自赴宴,甚至要提前半月备好云锦礼服。
可如今...想到玄帝近来对沈府若即若离的态度,这请柬倒像块烧红的烙铁,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陛下圣意难测,沈家又树大根深,哪边都得罪不起。
思索间,他抬眼望向端坐下首的祁墨白。
少年端坐在下首,神色平静,眉眼间却透着一股疏离。他们之间明明只隔着一张檀木案几,却仿佛横亘着数年的光阴。
"墨白。"
祁无解清了清嗓子,指节无意识地在杯沿敲击。
若是让墨白代表祁家出席,既全了礼数,又不失体面。而且,借此机会,也可能能修复一点父子之间的感情。
"明日沈伯爵府设宴,为父思来想去,还是由你代表祁家前往最为妥当。"
话里话外,隐隐流露出一种“此番特意选中你而非你大哥前去赴宴,足见我对你的看重”的意味。
祁墨白静静地听完祁无解这番话语,心中涌起的,是难以言喻的无语与荒谬之感。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就非得在这里坐上这么长时间,听着眼前之人那自以为是的言辞。
他缓缓起身,此时祁无解仍在一旁滔滔不绝,细数着届时将会出席宴会的权贵世家。
正要迈步离去,忽听得"护国将军府"五个字,脚步猛地顿住。
"护国将军府?宋府?"
他倏然回身,立在光影交界处。
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唯有攥着绿瓷瓶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
窗外,祁梦正屏息贴在门扉上。
自祁墨白踏入府门那刻起,她的目光便再难移开。待书房门扉紧闭,她立即蹑手蹑脚地凑近,竖起耳朵偷听。
起初,父亲的一声怒喝清晰可闻,可随后,屋内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任凭她如何凝神细听,都只能捕捉到模糊的只言片语。
她心里愈发焦灼。
父亲与二哥的关系,她再清楚不过——剑拔弩张,水火难容。
上一次争执,父亲盛怒之下,甚至动了手,二哥背上的伤痕,怕是至今未愈。如今好不容易盼他回来,却又闹成这样……
“怎么办……”她咬着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若贸然进去劝解,他们谁又会听我的?”
正犹豫间,屋内忽地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心头一跳,慌忙闪身躲到一旁。
门开了,祁墨白大步走出。
庭院里,细雪纷飞,他却浑然不觉,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发间,又悄然化作水痕。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孤寂,仿佛与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
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停留,只是径首朝府门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要彻底斩断与这里的牵连。
祁梦痴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底有一丝情绪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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