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
玄帝指节骤然收紧,青瓷茶盏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殿外呼啸的风雪声透过雕花窗棂,将帝王眉心的褶皱又刻深了几分。
"放肆——!"
御案被拍得震天响,堆积如山的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
玄帝抓起最上面那本沾着雪水的奏章,朱批未干的墨迹在殿内烛火下泛着血光。
"城西雪灾如此严重,为何无人禀报?贾世安这个京兆尹是干什么吃的——!"
王福全的拂尘穗子剧烈颤抖着,老太监几乎将身子弯成了虾米。
"陛、陛下息怒..."
下首的宋云鹤抬眼望去,正对上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
他原想再言,却见玄帝己转身取过案上金令。
"传大理寺少卿谢铮即刻进宫!"
"铿——!"
他突然甩出那道金令,令牌砸在砖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让他亲自带人彻查城西灾情,朕倒要看看,是谁敢欺上瞒下,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若他查不清楚——"
帝王眼中寒光乍现,"就让贾世安提头来见!而他自己那顶乌纱帽,也别要了!"
殿外寒风呼啸,似在回应帝王之怒。
宋云鹤缓缓垂眸,心中稍安——至少在这等大是大非之事上,玄帝并未糊涂。
"陛下,户部尚书刘大人、工部侍郎马大人在殿外候旨。"
小太监跪在门槛外禀报。
玄帝冷笑一声,"来得正好。宣——!"
戌时三刻,大雪压城。
养心殿的议事持续到掌灯时分,当玄帝终于挥退众臣时,檐角铜铃己裹上厚厚的雪甲。
宫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将禁军铁甲映成血色。
此刻的京城长街,积雪没过了脚踝,夜也被压得极低。
簌簌的雪沫子卷着寒风,将长街裹成一条惨白的裹尸布。
更夫缩着脖子敲过三更,铜锣声刚散进巷子深处,便听见“吱呀”一声——是城东礼部主事崔明府上的偏门开了。
崔府的老管事提着盏昏黄的灯笼,呵出的白气混着酒味。
他今夜不当值,却不得不去给老爷送新得的暖炉——崔明近来总睡不安稳,自打前日收到那封没落款的帖子,便夜夜惊梦,说是听见雪地里有人磨刀。
“呸,疑神疑鬼……”
老管事嘟囔着踩过积雪,忽觉灯笼一晃。
灯影里,雪地上竟多了一串脚印——没有来路,只从影壁后突兀地延伸出来,每一步都深得发邪,仿佛踩脚印的人背着千斤冤魂。
老管事的酒霎时醒了。
他踉跄后退,灯笼“啪”地砸在雪里。火苗舔上浸油的灯纸,爆出一团幽蓝的光——
光里映出一道影子。
惨白的罗刹面具浮在黑暗里,眼眶处是两个窟窿,黑得像是把夜抠穿了。
面具下飘出一线白气,比活人的呼吸缓,比死人的吐纳重。
“九幽开,无相来。”
“罗刹帖至——”
那声音像是雪堆里埋着的碎瓷片在互相刮擦。
“魂归九泉——”
老管事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
他听着眼前这人口中说的话,突然想起一句话——“佛曰,无形无相。”
面具后从来不是人脸,是阎罗殿前借来的无常皮。
偏院突然传来崔明的惨叫,又戛然而止。
灯笼彻底灭了······
······
寅时三刻。
五城兵马司的卒子发现崔府大门洞开。
崔明跪在正堂的蒲团上,颈间一道红丝,脑袋却还端端正正地搁在脖子上。
首到卒子碰到他肩膀,那颗头才“咚”地滚下来,腔子里的血喷上房梁,把“明镜高悬”的匾染成了暗红色。
案几上摆着本摊开的《诗词赋论》,书页间夹着张帖子——洒金宣纸上寥寥几字,墨色艳得像刚蘸过血:
“无视法度,无法无天。判:枭。”
同样的帖子出现在五家府邸。
教坊司奉銮刘贤死时还搂着新纳的小妾,喉间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
枕边帖子写着——"强占民女十三人,判:斩。"
太常寺博士赵同伏案而亡,狼毫笔尖滴落的墨汁与喉间涌出的鲜血混在一处。
案头血书——"盗卖太庙祭器,判:剐。"
光禄寺丞钱有德横尸库房,心口处空空如也。
墙上血字——"极度克扣下人月例致三十余人自尽,判:掏心。"
工部水司郎中周家宝悬梁自尽,脚下帖子写着:"河堤贪腐致六童溺亡,判:缢。"
······
雪落无声。
一夜之间,五颗人头落地。
——————
天刚亮,京城己沸反盈天。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压得街边的榆树枝丫吱呀作响。
可再大的雪也挡不住讨生活的人——卖炭的老张踩着齐踝的积雪,扁担两头挂着的炭筐咯吱咯吱地晃。
早点铺的伙计正费力地铲着门前的雪,呵出的白气在眉睫上结了一层霜。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出大事了!"
包子铺的跑堂小二刚揭开蒸笼,腾腾热气还没散尽,就迫不及待地凑到食客跟前。
"礼部那个崔大人,脑袋搬家啦!"
茶摊前顿时炸开了锅。
几个裹着破袄子的脚夫连热茶都顾不上喝,伸长脖子往这边凑。
"跑堂的,你咋知道的?"
一个戴着毡帽的老汉搓着手问道,冻得通红的鼻头下挂着清鼻涕。
跑堂的也不恼,反倒更来劲儿了。
他麻利地给客人盛了碗热粥,压低声音道。
"您还不知道啊?今晨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发现崔大人死在自己家中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听那些差爷说啊,这崔大人,死的那叫一个惨!”
“脑袋就搁在案几上,眼睛还瞪得老大..."
"该!"
卖炭的老张正好走到茶摊前歇脚,把扁担往地上一杵,震得炭灰簌簌落下。
"去年先农坛塌了压死三个老农,那狗官吞了修缮银子,反倒给苦主安了个'冲撞神灵'的罪名!"
"可不止崔大人呢!"
绸缎庄的伙计神秘兮兮竖起五根手指,眼睛滴溜溜地扫视西周。
"太仆寺刘大人、光禄寺赵大人...整整五个!听说每个尸体旁边都留着帖子——"
他压低嗓子模仿那阴森语调。
"罗~刹~帖~至~~,魂~归~九~泉~~..."
"那...这人是谁杀的?官家查到了吗?"
卖豆腐的老王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既害怕又好奇地问道。
伙计左右张望了一下,凑得更近。
"听说是叫什么'无相'的干的。还有人说那无相的面具白惨惨的,眼窟窿黑得渗人……"
“昨儿夜里,神不知鬼不觉..."
街角卖唱的老瞎子突然拨动三弦,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九幽开哎~无相来~贪官污吏~魂归~西~"
那尾音拖得老长,在寒风中打着旋儿。
而尾音尚未落地,几个孩童立刻拍着手蹦跳着传唱起来,清脆的童声在雪地里格外响亮。
"白面具,黑眼眶,贪官见了魂飞扬~"
“九幽开,无相······”
他们欢快地追逐打闹,完全不懂这童谣背后的血腥。
宋霖玉的马车在议论声中缓缓前行。
车帘微动,流春收回探听的身子。
"姑娘,外头都在传什么'无相'昨夜连杀五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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