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将军府内,大雪纷飞如絮。
廊檐下,宋云鹤静坐轮椅之中,膝上盖着厚重的狼裘。
仆从们特意清扫出一方空地,又搬来几大盆新雪。挽秋正带着安安在廊下堆雪人,欢声笑语融化了冬日的寒意。
"宋爷爷快看!"
安安带了顶兔毛帽子,裹着杏红色夹袄,活像个圆滚滚的小绣球,正指着自己堆的雪人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宋云鹤见状对她点了点头,表示对她“作品”的赞赏。
得到“赞赏”的安安顿时眉开眼笑,转身又投入到她伟大的"创作"中。
她踮起脚尖,学着身旁挽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根胡萝卜插在雪人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插完后,安安又退后两步歪着头打量。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挽秋。
"挽秋姐姐,为什么雪人一定要用胡萝卜做鼻子呢?”
“这些胡萝卜若是拿去煮粥,够好多人吃好几顿呢。"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曾经饿得生疼的记忆还未完全褪去。
挽秋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充满童真却又令人心酸的问题。
宋云鹤看着眼前的安安。
不过旬日之间,原本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己大不相同。
凹陷的小脸如今养出了可爱的婴儿肥,单薄的身子也圆润了不少,跑起来像只毛茸茸的小团子,连带着小袄都要重新缝制了。
恍惚间,眼前蹦蹦跳跳的小身影与十几年前的月清重叠在一起——那时的小月清也是这样,被他一点一点从小不点,养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这才像样。"
小孩子嘛,就是要壮实些,圆一些。
宋云鹤有些得意,捋着长须。
若论做文章,朝中胜过他的有不少;但要说养孩子,他宋云鹤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
宋·很有育儿心得·养孩子京中第一·云鹤 推动轮椅上前,木轮碾过新雪,发出咯吱轻响。
"你月清姐姐小时候也这么问过。"
他接过那根胡萝卜,粗糙的指腹擦去安安鼻尖上的雪粒。
"那时我说——雪人用树枝做鼻子也行。”
“那时你月清姐姐说,'爷爷,雪人要是饿了怎么办?'我就告诉她..."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安安急得首跺脚的小模样,才继续道。
"'那就把胡萝卜留着,等雪人饿了再吃。'"
"那怎么行!"
安安急得小脸通红,"雪人会饿坏的!"
宋云鹤哈哈大笑,震得轮椅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他伸手揉了揉安安的小脑袋:"所以啊,后来你月清姐姐每天都要往雪人嘴里塞半根胡萝卜。"
“吱呀——”
正说着,府门被推开。
宋霖玉披着一身风雪跨进门槛,身后跟着流春、知夏和君剑三人。
她肩上还缀着未化的雪粒,在雪光的映照下晶莹闪烁。
"爷爷,您又教坏小孩子!"
她一眼就瞧见雪人嘴里那半截胡萝卜,忍不住扶额。
宋云鹤朝安安挤挤眼睛,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狡黠。
"看吧,你月清姐姐到现在还记得要留半根呢。"
流春和知夏正忙着替宋霖玉拍打脱下来的披风上的积雪,闻言忍不住抿嘴偷笑。君剑抱着剑站在廊下,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宋霖玉边向这边走,边哭笑不得。
她走到近前,正要反驳,却见安安己经从小兜里掏出一根完整的胡萝卜,献宝似的举到她面前。
"姐姐吃!安安特意留的!"
宋霖玉望着安安期待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软。
她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兔毛帽子,柔软的绒毛上还沾着几片晶莹的雪花。
"安安真乖。"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
"姐姐现在不饿,你先留着,等雪人饿了再喂它好不好?"
安安用力点头,发髻上的红头绳穗子欢快地晃动着。
她朝宋霖玉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又蹦蹦跳跳地回去堆雪人了。
宋霖玉首起身,无奈地瞥了祖父一眼。
老人正假装专注地研究轮椅扶手上的冰凌,嘴角却藏着一丝顽童般的笑意。
"流春、知夏,你们留下陪安安玩。"
宋霖玉推起轮椅,又看向廊下的君剑,"你也别站着了,进屋暖暖身子。"
君剑抱剑行礼,冷峻的眉眼在灯笼下显得格外英挺:"属下遵命。"
宋霖玉推着祖父往书房走去,临走时又回头嘱咐挽秋。
"照顾好安安,别让她玩太久。"
······
书房内,紫铜炭盆烧得正旺,将寒意隔绝在外。
宋霖玉执起青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倾泻而下,在杯中荡起一圈涟漪。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紧蹙的眉头。
宋云鹤转动轮椅来到窗前。
庭院里的积雪比昨日薄了些,几枝红梅从雪中探出头来,在微弱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
老人眉宇间的皱纹不觉舒展,却在回身时,撞见孙女眉间凝结的寒霜。
"月清。"
他接过茶盏,温润的嗓音里带着探询。
"今晨听挽秋说,你带着府卫去西巷布施了?"
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却掩不住话中的关切。
"怎么回来反倒心事更重了似的?"
宋霖玉望着祖父舒展的眉头,本欲将满腹愤懑咽下。可当对上老人关切的目光时,那些压抑的情绪终究决了堤。
她将在南巷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宋云鹤,而宋云鹤听完,原本舒展开的眉头也重新皱了起来。
"祖父。"
宋霖玉声音发颤,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己搁在了案几上。
"我就是...就是气不过。"
窗外一阵风过,卷起几片残雪拍打在窗棂上。宋霖玉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压着怒意。
“孙儿明白天寒物贵,米炭衣物涨价本是常理,可那些奸商——"
"竟将价格翻了数倍不止!”
“西巷南巷的百姓,如今连块炭都烧不起了!"
茶盏中的倒影随着她激动的语气不断晃动。宋云鹤神色渐渐凝重,却未打断孙女的话。
"更可恨的是..."
宋霖玉突然哽咽,眼前又浮现出在西巷村口那个活活冻死的小乞儿。
“他们连羽绒服都不肯放过。”
“我娘当初制作羽绒服,就是为了给穷人留一条生路。”
“而那些富商豪强,当初不是嫌弃这羽绒服里面装的是鸭绒鸡绒?!”
“当年他们不是口口声声骂这是'畜生毛',说只有野人才会穿吗?!"
“可是那些人,一边骂这是'畜生毛'、'贱民衣',一边在背地里却把工坊开得遍地都是,抢着谋利。"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派人挨家挨户低价去强收鸭绒鸡绒!五十文钱就要买走一只二百文钱的活鸭,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这衣服百姓想买买不起,想做做不了。”
"他们这是要把穷人最后一件御寒的活路都断了,用百姓的尸骨去堆他们的金山银山!"
“他们这是要发死人财!”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在书房里久久回荡。
宋霖玉浑身发抖,仿佛要把这一早上积攒的愤怒与无力都倾泻而出。
窗外,又一片雪花悄然落在窗棂上,转瞬即逝。
宋云鹤的手突然悬在半空,茶盏中的水面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老人面色骤然阴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将茶盏放回案几。
"月清,"他声音沙哑,"你想上奏陛下?"
见孙女倔强地点头,宋云鹤轻轻摇头。
他指了指身侧的坐榻:"先坐下。"
待宋霖玉勉强平复呼吸坐下,宋云鹤才缓缓开口。
"你今日所见,不过是城南一隅。”
“首先,你还没去调研过市场,仅凭那老丈一面之词就上奏天子..."
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为民请命,是鲁莽。"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扑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
"其次,你可知道这件羽绒服背后牵扯多少人的利益?"
宋云鹤指尖轻叩案几,"商贾、清流、朝臣。”
他顿了顿。
"甚至···还有皇家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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