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货窝了一肚子的气,和霸脑壳商议,要把权伢干掉。霸脑壳没有信心:“那狗太厉害了,我们打不过它。”
丑货说:“我有办法。”
丑货的办法是弄一些鸡毛放在鱼碗里面,让他屋里的猫吃,猫吃了以后就嚎得厉害。狗听到了,就会进到他屋里来,于是关起门来打,一定会打死那个狗日的。
夜里就依计而行。可是,开始猫把掺了鸡毛的鱼吃了,却不叫。
丑货说:“你嚎唦嚎唦。”猫还是半天没有反应。丑货急了,几乎是带着哭腔在求:“我的娘也,你快点嚎吧,要不我们以后就出不得门了,要不那狗杂种会咬死我们的。”丑货喊了这声后就奇了,猫一下子窜到房顶上,噢噢噢地嚎了起来。
果然,一会儿就看到一对绿幽幽的亮光闪动,接着一点点地朝这边移动过来。是权伢来了。猫这时从房顶上跳下来蹲到灶台的一角嚎,权伢于是循着声音进了丑货家的大门。躲在门两旁的丑货和霸脑壳迅疾将门关紧,然后一人拿起一把锄头就打。
搏杀了好一阵,两军难分上下。丑货这一锄头下去,却是霸脑壳哎哟了一声。霸脑壳的胳膊裂开了一条口子,血流如注。霸脑壳说:“你打我干什么?”
丑货说:“对不起,打错了。这狗它妈的太狡滑了。”丑货又说:“霸脑壳,你歇着吧,我来收拾它。”
霸脑壳说:“不,你一个人吃不消。我不会放过它的。”
双方继续搏打。丑货和霸脑壳渐渐累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们被权伢逼到了一个墙角,进不能进,退也没有路了。权伢向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血红的舌头快要舔到他们的额头了。
而这个时候,猫噢噢噢地嚎得更加动情,更加撕心裂肺,仿佛在这一刻它会把什么都给你。听到这样的声音,权伢迟缓了一下,耳朵耸动了几下,眼睛转动起来,……至此,丑货看到了战机,猛地一锄头下去,正击在权伢的头部,血喷出一人多高。权伢即刻意识到它上当受骗了。它没有倒下去,坚持着跃起一人多高,向丑货扑去。霸脑壳对着权伢猛地一锄头。权伢再也挺不住了,踉跄了几下,从窗口逃走了。
丑货和霸脑壳累得躺在地上,热汗淋漓,气喘吁吁。
……
这天傍晚时分,野湖的上空突然响起炸雷样的声音:救命啊,有人跳水啦……
飞伢闻声立马扔下饭碗,朝出事的地方奔去。
亮英奔出家门的时候,卧病在床的妈妈又是那样半撑起身子招呼:“好生点,儿!”
跳水的是春妹。飞伢来不得细想,一个猛子扎下去,把她抱上岸来。晚了,春妹已经停止了呼吸,但她的双手还捂着挺起的肚子,别人掰都掰不开,仿佛她的手还活着还在用力。她的肚子也好像在动,肚子里的那个人在动。
春妹的妈妈一声嚎哭:“儿啊,我不该生你啊……”接着就晕死过去了。
霸脑壳扑在春妹身上哭着,嗷嗷地,似乎把地都哭动了。乡亲们也哭了,一片眼泪。野湖在漂泊,在颠簸,在摇啊摇。
坟址出了大问题。
矮爹说:“村委研究决定:春妹犯了规矩,又未婚先孕,特别是当前新冠肺炎疫情形势严峻,武汉又隔得近,伸手摸得毛到,所以不许将春妹埋在野湖,要抛到湖里去,让水打走。”
霸脑壳坚决不同意,认为春妹是被逼无奈才殉身的。她一直是野湖的好女儿,应该永远属于这片土地。
出现僵持局面。几天过去了,尸体已经腐烂,尸水四溢,臭气熏天。最后,霸脑壳一板桌子:“埋,不过又是一条人命!”
出殡的时候,除了春妹的一些亲人和几个小伙伴外,再没有人敢来参加。也没有看见飞伢。丑货就骂:“关键时候,这家伙就躲起来了!”
一群人挡住了出殡的队伍,挡住了通往坟地的路。挡住路的人是被组织来的村部和各组的大小干部及一些七老八爷们。二爹手里提着铳。权伢吞吐着血红的舌头。
双方人马对峙着。丑货东张西望,巴望飞伢快点来。他又一次失望了,于是又在心里骂起来,接着丑货伤心地哭了。
骚婆加入进来了。他欢呼:鲤鱼板籽,鲤鱼板籽……
在去坟地的路途之间,有一间用青砖砌的比狗窝稍大点的小屋。小屋里香火闪闪,灰烬缭绕。这就是野湖人的祖庙,也叫土地庙。庙前跪着一个女人,陈旧的青衣裹着瘦弱的身子。风吹着她,与香火和灰烬一起飞飞扬扬。远远地看,她就像一把风干了的外婆菜。是望香。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双方对垒的中间地域,是亮英。她向棺材对面的那群人走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矮爹。她似乎决定了什么,脸色惨白,步子从容。对面的人聚得更紧,像垛墙。二爹举起了铳杆。
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声。循声望去,飞伢骑在一条牛背上,朝着对面人群直冲而去。牛的身上绑着多样鞭炮,一路炸得尘土飞扬又天女散花。亮英看到后,大喊一声:“飞伢,抱住我!”
对面的人群紧张起来,乱了阵脚。
一条道路格外壮丽地伸向无垠。
这日,在野湖这片土地上又竖一碑:春妹母子之墓。
……
这时的野湖,风更凉了,湖面满是细密密的波澜,一脉一脉地远去。树上的黄叶飘落到水里,波澜一程一程地把它们送远。这让人产生一种联想:黄叶如一枚枚期待的信笺,战战兢兢地邮递给远处的日子。
湖岸某处响起了唢呐声,又是《娘哭女》。是丑货吹的。丑货也开始学吹唢呐了。娘哭女哟,一条永远流淌的河。
一条船泊在岸边。水浪一会儿将它推开,一会儿又将它吸拢来。船似在彷徨。其实,只要有水,船就无所不至。
水之岸,湖柳下,飞伢和亮英在一起。此时在一起,不只是你我,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还有整个野湖。
亮英心事重重地仰起脸来问:“我们就走吗?”
飞伢的眼睛里好似放映着许多情节,而每个情节都是湿的。过后,飞伢狠巴巴地说:“我们还会回来的。”
船再没有游离,船头直指长江那边。
亮英的妈妈莲珍撑着病弱的身子跑过来了,厉声说:“亮英,你不能走。”
亮英问:“为什么?”
莲珍说:“你俩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呀,妈妈?”
妈妈没有回答。
……
世上有许多的秘密,有的会渐渐浮出水面,有的是永远的谜。
野湖的秘密比他处更多。
大多的秘密在女人的心里。
(http://isfxs.com/book/IJ00CD-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