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醒了，却又似乎没有完全清醒。
他睁着眼，只觉得自已眼前依然是一片虚无，耳边有些杂乱的声音，他却听不清内容。他努力动了动嘴唇，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只觉得嗓子也干哑的厉害。
赵玉寒一直看着他，见他嘴唇蠕动便俯下身，听出他念着的是“父亲”。
“父亲很快便来了，别着急。”赵玉寒轻声说着，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和细竹管，又将细竹管搭在慕清嘴边“喝些水润润嗓子”。
慕清就着她的手吸了几下便停了下来，赵玉寒也不强迫他，只是拿着帕子细细为他擦拭额头的薄汗。
慕老爷是和太医同时到的，赵玉寒见他来便退至一边。太医为慕清把脉时，慕老爷在慕清床边老泪纵横：“清儿，你终于醒了。”
慕清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更清醒了些，将头转过来，艰难的说道“父亲……莫要冲喜……莫要害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曾落在慕老爷脸上，而是落在床顶的帷帐上。
赵玉寒站在一边，听到这话狠狠皱起了眉头，慕老爷也是声音一顿，一时无语。
许是没听到回答，床上的慕清不安地伸出手，胡乱摸索着想抓住些什么，被子下瘫废的双腿也不自觉的踢蹬起来：“呃……父亲……莫要害人啊！”
贴身伺候的小厮立刻上前按住慕清，赵玉寒也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劝慰“你的身子要紧，此事稍后再议，好吗？”
她的口气和缓，心里却沉甸甸的。
慕老爷此时也看出慕清的反常，声音颤抖地问道：“清儿……你的眼睛……你看得见为父吗？”
慕清没有回答，只是从眼角流下一滴泪，复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医诊脉结束，又掀起慕清的眼皮仔细检查了许久，最后神色凝重的对慕老爷说到：“二公子应是高热太久伤了眼睛，日后怕是不能视物了。”
慕老爷绝望地闭了闭眼：“大人可有法子？”
太医微微摇头：“我只能尽力一试，一会我为二公子开个方子，日日熏洗双眼，也许能有些成效。只是二公子这身子实在虚弱，日后还要好生调养才是。”
慕老爷连连点头：“多谢大人了。”
太医摆摆手：“慕老爷多礼了，圣上的命令，我自当尽心，这就为二公子写方子了。”
送走了太医，慕老爷回到床边，看着仍闭着眼的慕清道：“清儿，今且好生休养，过几好些了，为父自当给你一个解释。”说完又看赵玉寒：“好孩子，今也不必去敬茶，在这陪着清儿便是了。”
赵玉寒微微福了一礼“多谢父亲。”
慕老爷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只是那笔直的背脊似乎比来时弯了一分。
赵玉寒看着，也只微微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边。
慕清依然闭着眼，赵玉寒却知道他醒着。想了想，赵玉寒主动开口：“慕公子，我是自愿来为你冲喜的，没有被强迫也没有被害。你若不愿意，待你身子好些了便给我一纸和离书吧，我不会纠缠的。”
她本不指望慕清听了这话会有所反应，却不想慕清竟睁开了眼，将头偏向她的方向，哑着嗓子开口：“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赵玉寒。”赵玉寒声音淡淡的，眼里却闪着些细碎的光。
慕清愣了愣，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道：“赵姑娘，慕某残废之躯，自是不敢托大拿乔，只恐命不久矣，累了姑娘清誉。”
赵玉寒微微摇了摇头：“你会好起来的。况且，我既自愿嫁与你，定是已经想好了这些的。”
听了这话，慕清竟微微笑了一下：“姑娘这样说，慕某便明了了。如此，以后姑娘便是慕某的妻，这院子里的事情尽皆交由姑娘做主，决不会委屈了姑娘，若慕某离世也定会为姑娘寻好退路。只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若慕某有幸可延纪二三十载，也望姑娘不要嫌恶。若哪日姑娘倦了，尽可直言相告，慕某定当竭力完成姑娘所求。不知如此，姑娘可愿意吗？”
赵玉寒点了点头：“自是愿意的。”
听到她的回答，慕清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慕某谢过夫人。”
即便如今他病容憔悴，这笑也晃了赵玉寒的眼，差点让她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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