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室，四书有条不紊为慕清更衣。赵玉寒趁着他们忙碌间隙瞧了一眼，见慕清腿上没有勒痕红斑才略略放下心来，同他知会一声后便转身去了厨房。想着今日在宫中用的都是冷食，索性弄些阿胶桂圆红枣汤喝喝。
阿胶敲碎，用黄酒浸泡至烊化。红枣去核，与桂圆一同放入炖盅中，加水炖煮一柱香后，加入烊化的阿胶。待阿胶完全溶解后，赵玉寒端着炖盅回到慕清房中。
慕清听得她的脚步声笑道：“夫人回来得正好。”
“嗯？”赵玉寒走到床边坐下：“夫君是有事同我说？”
“是。”慕清微笑偏头：“今日天家提起，准备在四月里开科举，选贤才。”
“那也不剩多少日子了。”赵玉寒坐下，喂他喝一勺阿胶汤：“今日这汤里未加蜂蜜。”
“确实不剩多少日子，但要到殿试到底还有些时候。”慕清道：“夫人的玉安书堂这些时日可以多做些准备，到时应能获利数倍，赀产倍增。”
“多谢夫君提点。”赵玉寒喂他一颗桂圆：“明日我便去书堂一趟，同刘掌柜仔细商议此事。”
“好。”慕清不欲过多干涉她的想法，遂点到为止。
睡前，四书服侍慕清沐浴。因着今日太和殿内并不极温暖，是以四书预备的水热了些，又特特将干姜、附子一类驱寒的药材煮出些水来加入其中，虽不及温泉药浴那般舒适有效，到底聊胜于无。
水汽弥漫如一层浓稠的雾霭，将慕清全身笼罩。赵玉寒瞧着，忽地觉得脑中有灵感闪过，于是笑着对他道：“我瞧着夫君便觉欢喜，总有一日要写个以夫君为主角的话本子。”
“多谢夫人时时想着我。”慕清笑道。
“为妻应该做的。”赵玉寒跪坐在浴盆边，轻轻往慕清肩部撩着水。
慕清本闭着眼享受这一刻的静谧，却忽地眉头紧蹙，额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又有细密的冷汗自苍白的肌肤下渗涌而出，与缭绕的水汽相融。修长的手指猛地紧扣浴盆边缘，骨节泛白，青筋微凸。
赵玉寒见他如此，心下一惊，忙问道：“夫君怎么了？”
“叫……书苙……来。”慕清艰难道。
四书本就候在一边，此时听得慕清召唤，书苙忙走上前来：“二少爷，小人在。”
“去……恭房。”慕清额上尽是冷汗，虽紧咬着嘴唇，到底是自喉中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他身子亦颤抖得厉害，宛如狂风中的残叶，脆弱而无助。
书苙见他如此，忙用絺巾为他擦拭身子，书芃拿来一件银狐皮披风，书苕也已将轮舆推至浴盆旁。赵玉寒见他们如此不由皱眉：“这般折腾去恭房，染了风寒可怎么好？便在屋内用恭桶罢。”
“不……”慕清刚刚开口，便觉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袭来，随后便有令人窘迫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清晰地响起。慕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羞愧与痛苦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很快，异味随着水汽飘散开来。赵玉寒面上看不出什么，只吩咐书苙将慕清抱到恭桶上，书芃去请赵太医，又命书苕端些热水来。慕清此时仅披着件披风，坐在恭桶上，身子无力地倚靠在书苙怀里。赵玉寒蹲在他身侧，轻轻按揉着他的腹部，声音也是轻柔的如同莺声燕语：“夫君放松些。”
赵玉寒并未看见，滚烫的泪水顺着慕清脸颊滑落，悄然融入银狐毛皮之中，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这无尽痛苦的化身 。她专心为慕清按揉着腹部，待恭桶中不再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才用棉布为慕清擦净。
赵太医此时已到了，正在外室等候。书苙将慕清抱到床上盖好锦被，书苒在他脚下塞上一个汤婆子，书苕为他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这才请了赵太医进来。慕清此时依然呼吸急促，身上亦是冷汗涔涔，他腹部的绞痛虽减少许多，但到底还在。
赵玉寒净手回来便坐在床边瞧赵太医诊脉。赵太医搭脉后，从针囊中取出几根银针，分别刺入慕清天枢、中脘和神阙穴上，又同赵玉寒道：“二公子是因今日食了些寒凉之物致使寒凝中焦，脾胃升降失序。又浴于热水，阳气外浮，脾胃阳气益馁，不能运化水谷。水反为湿，谷反为滞，合污而下，遂见腹痛肠鸣，泻下稀便。”见赵玉寒点头，赵太医继续道：“足三里同三阴交本亦该施针，但二公子腿部气血失养，经筋弛缓，难以自主，若施针之时腿部异动，反伤经络，便暂时作罢。”
赵玉寒继续点头：“多谢太医。方才二少爷用了半碗阿胶桂圆红枣汤，可有影响？”
“略微有些。”赵太医道：“同热水沐浴异途同归。”
赵玉寒微叹一口气，不再言语，只轻轻为慕清擦掉额上冷汗。一盏茶后，赵太医为慕清起针，复又为他搭脉：“今日天色已晚，二公子便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到时若是仍腹泻不止，二公子的方子便要大调了。”
“多谢您。”赵玉寒站起身吩咐：“素澜，好生送赵太医回去。”
赵太医离开后，赵玉寒为慕清擦手擦脸。四书已将内室收拾干净，尽皆退到外室候命，屋内仅这夫妻二人。伴着烛芯发出的噼啪声响，慕清悠悠开口：“夫人今日便回自已房中罢。”
赵玉寒不接这话，只起身修剪一下烛芯，复又回到床边同慕清道：“我想着这几日若得空，该去瞧瞧芷黛妹妹，不知她同王小鹏的礼序行至何程了。”
“夫人。”慕清闭着眼：“夫人今日若是在此，怕是要彻夜难眠。”
“无妨。”赵玉寒蹭掉鞋子躺在慕清内侧，小手轻轻搭在他腹部：“我帮夫君暖暖，夜间便无事了。”
慕清没再拒绝，只将尚有些凉意的大掌轻轻覆在她温热的小手上。赵玉寒温柔一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语气轻快：“夫君安置罢。”
这夜间，四书进来伺候得格外频繁。慕清到底在睡梦中又无知无觉泻出些，但人一直未曾清醒，想来应是不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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