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很多棚子前。
此刻,这片林子已经彻底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大雨不停歇,天色也十分黯淡,脚下的路更是看不清,耳边不断传来兵刃交接和刀刺入肉中的声音,令人不由头皮发麻,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由于太过匆忙,纪家人只带上了油布和粮食,连独轮车都扔下了。
纪元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着媳妇和女儿大喊:“跟在我后面,别乱跑,千万别乱跑啊!”
“知道了爹,您就放心吧!”纪婉清牢牢地拉着妹妹的手,紧紧地跟在爹娘身后。
另一边还不断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一丝懈怠也不敢有。
纪婉荷何曾见过这般惨状,小脸白的吓人,可依旧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
“永乐?”
纪元平刚转过身呢,就瞧见侄子一脚没踩稳,直接从坡上滚了下去,直到被一棵树给拦腰挡住了:“永乐!没伤着吧,能不能自己爬上来?”
这一番天旋地转,差点没让纪永乐晕过去。
腰间传来一阵剧痛,额头上的汗水与雨水夹杂在一起,他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就更别提自己爬上来了。
他扬起小脸,勉强对纪元平喊了声:“大伯,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
他大伯和大伯娘对他很好,他心里知道,这会儿功夫他可不能拖后腿。
周氏和纪元平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嘴里忍不住骂道:“永乐,你这孩子,问你话怎么不回呢?净说些胡话,快别动,大伯下来拉你上去!”
“大伯……”看着眼前朝自己缓缓爬过来的高大身影,纪永乐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要睁不开了,幸好雨这么大,没人能看出他哭了。
周氏一边小心翼翼地拉着两个女儿躲到树后边蹲下来,一边着急地看着丈夫:
“孩子他爹,你可小心着点儿,千万别滚下去了,这雨下了多日,土都被泡软了……”
可怕什么来什么。
话还没说完,纪元平刚握住永乐的小手,脚下便一空,连人带土地滑了下去。
周氏整个人都快急疯了,忍不住跺了跺脚,转头嘱咐女儿:“婉清,我下去拉你爹上来,你和你妹妹别乱跑啊。”
说着,人也跟着下去了。
马氏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心想不如让这小崽子死在这算了!
再在这儿呆下去,他们人这么多,很快就会被那些土匪盯上的。
老大一家也真是的,这时候怎么就不会顾全大局呢?
为了防止被那些土匪发现,马氏干脆直接找了棵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试图伪装成一堆树叶。
这看得纪婉清很是无语。
等待的这会儿功夫,纪元学一家三口也跟上来了。
纪婉霜的腿刚被蛇咬,虽然蛇无毒,可她总觉得腿还是有些使不上劲儿。
走路更是一瘸一拐的,这么下来就更耽误功夫了。
郑氏忍不住皱了皱眉:“大哥大嫂呢?怎么你们站在这儿不走呢?这后面的匪人已经把所有的棚子都搜刮一遍了,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刚才她可眼睁睁地看着一家整整七口人,都惨死在了土匪的刀下,那模样、那血腥味,简直惨得没边了。
这些土匪不仅残暴无度,还尤其爱戏弄人。
把那小娃娃的双亲杀死,扔到了一个不知多深的土坑里,那三岁多的小娃娃也便哭着跟在后头跳了进去……
这还能活下去吗?
郑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山匪怎么看着比北边儿的蛮子还吓人呢?下手可真够狠的!
她能走到这儿,全凭一口气儿撑着,实际上腿早就有些发软了!
众人蹲在路边,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眼看着纪元平和周氏托着纪永乐快上来了。
就在这时,纪婉霜和郑氏只感到后脊背突然一阵发凉,汗毛也一根根地倒竖了起来。心里本能地就有了些不好的感觉,回头一看——
就只看到一个少了半边耳朵的男人,正咧着一张大嘴,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几人。
“啊!娘,快跑!”
纪婉霜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想跑。
可她忘了,自己的腿本就受了伤,走得不大利索,这一惊之下,更是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啃了一嘴的泥。
男人没有给他们一丝逃跑的机会,手一抬,手里那把沾着血水的弯刀,便带着一阵腥风朝纪婉霜斩了过来。
他早就偷摸跟在这几人身后多时了,嘿嘿,先杀个痛快,最后再扛个女人回寨里当老婆,想想就美得不行!
情急之下,纪婉霜想都没想,直接扯过身边的纪婉荷,想替自己挡下这一刀——
果然,刀子挥下,自己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痛感。
纪婉霜心里一喜,还没缓口气呢,自己的耳边却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哀嚎。紧接着,自己再睁开眼,就看到大伯娘和大伯那副惊恐到极致而扭曲的表情。
“畜生,我要宰了你!”
大伯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接着,便听到身后一声闷哼。大伯手一松,身后的男人便倒地不起了,而大伯手里的刀,还在淅淅沥沥地往地上滴着鲜血……
“婉荷!”
“婉荷,婉荷你没事吧?爹,婉荷背上被砍了一刀,看样子还很深……”
二堂姐真的被刀砍伤了?
纪婉霜突然像梦醒了一般,终于回过神来,脑子里那根中断的发条,也重新上了起来。
她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方才,她真的把二堂姐拉过来给自己挡刀了?
周氏抱住已经疼晕过去的小女儿,急得直掉眼泪:“这可怎么办啊?婉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纪家小子,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先离开此地为妙!”祁老爷子深知情况危急,眼下一切事情都要先离开这里才能处理。
祁老爷子这话让纪婉清原本还有些发晕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急有什么用?要是急有用,她能比谁都上火!
她的眼睛转了转,突然落在了不远处一头落单的驴子身上,顿时眼前一亮,赶紧扯了扯老爹的袖子:
“爹,那里有头驴!可以驮人,先赶紧把婉荷带出林子,之后的事再说!祁爷爷说的有道理,不能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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