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与陵定江渡口，也只有二百余里的路了。
渡口码头，定有官兵把守，只要早日赶往渡口，后面的土匪便也不敢继续往前追了。
一家人暂时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纪元学背着纪老爷子，默默跟在纪元平一家身后。
刚才发生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完呢。
纪婉清和周氏走在纪元平身侧，一路上，纪婉清都细心观察着妹妹的情况，生怕婉荷发烧。
祁老爷子的药很好，可也架不住这路实在太过崎岖不平，坑洼泥泞。自家老爹脚下的步子已经尽量放稳些了，可婉荷背上的伤口还是渗出血来了。
鲜红的血渐渐透过棉布条，再染红衣裳，看得令人格外心惊。
“爹，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婉荷，再这么下去，就要撑不住了……”
古代可不像现代医院那样，失血过多可以对病患输血，还能抢救抢救，这时候除了靠病人自己挺过去，就没有更直接的医疗手段了。
“婉荷……”纪元平心中一痛，不由把目光转向祁老爷子，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祈求：“祁叔，现在能停下来，暂时休息一会儿吗？”
祁老爷子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啊，他举起望远镜朝身后看了看——
那后头，人头攒动，不断有人倒下，那些杀人如麻的土匪不停挥舞着手里的刀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放下望远镜，祁老爷子叹了口气，皱着眉冲纪元平轻轻摇了摇头。
纪婉清无奈，只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空间里的井水上，她走到妹妹身边，假装抚摸着妹妹干燥的嘴唇，悄悄喂了些井水下去。
若不是纪婉霜这个小绿茶，婉荷至于遭这么大得罪吗？
这该死的一家子！
“老大，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这一耽搁，原本跟在身后的老纪家人都跟了上来，纪老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你不是纪家人，又对你三弟一家心里有气，实在没有必要继续拧巴下去了。”
纪老爷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老实说，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李家的人。当年若不是你娘执意要把你从雪地里抱回来，我是怎么也不会管李家人的死活的。”
“爹……您说的这些都是心里话？”
纪元平忍着心里刀割般的疼痛，强作镇定。
爹说的这些话，完全掐灭了自己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以后，也再也没有机会给这一切找借口了。
“不过，再怎么说，咱们老纪家也替李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不能白养活！走之前，把粮食分咱们一半。”
纪老爷子淡淡地瞥了纪元平一眼：“你也不要再以纪家人自称了，青山村纪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没有你纪元平。”
周氏被纪老爷子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一股怒意冲上头，她把挎包往背上一甩，撸起袖子就朝公公走了过去——
指着纪老爷子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你这丧良心的，说的这叫人话吗？孩子他爹为纪家当牛做马这么些年，当年那点儿恩情早还完了！还想挟恩图报呢？粮食，我就是扔了，也不会分你们一点儿！”
“大嫂，你怎么跟爹说话的？”纪元学怒了，有人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家老爹，他能不生气吗？
“我呸！”周氏狠狠地啐了一口，“谁是你大嫂？我是李家的媳妇儿，关你纪家什么事？”
“你！”
“老而不死是为贼，摆什么长辈架子，都不是一家人了！”
周氏算是看明白了，小叔子这副伪君子真小人的模样，完全就是跟纪老爷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了。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合着他们一车粮食吃完了，还惦记着那点儿渣渣呢？
纪老爷子气得脸都红了，周氏这几乎完全把他的面皮都撕下来了。
“我早该知道！周货郎也教不出什么好女儿，你爹啊，多半也是被你克死的！”眼瞅着跟老大一家彻底决裂了，马氏嘴里是什么恶毒说什么。
“马老婆子，你早晚要死在你这张嘴上！”
父亲是周氏的底线，这会儿别说是土匪了，就是蛮子追过来了，她也要先撕了马氏的嘴！
说罢，她便几步冲了上去，直接一把扑倒马氏，把她按在泥地里狠狠扇了几巴掌。
“我让你骂我爹，我让你骂！”
几巴掌下去不解气，她又狠狠在马氏身上掐了几把，疼得马氏直叫唤，可却无可奈何，只能嚷嚷着：“老三，老三媳妇儿！过来把这泼妇拉走！哎呦！”
郑氏见势不妙，早就拉着女儿躲到一边儿去了，狗咬狗的好戏，她才不想掺和进去！
瞅着大嫂那副癫狂的模样就知道，这会儿她要是不出了气，谁也拉不住她。
“霜儿，别看！咱们躲远点儿。”
纪元学见纪元平一动不动地呆愣在原地，只好先把背上的纪老爷子放下，赶紧过去拉开周氏。
在这么打下去，娘迟早要出事！
混乱之中，纪元学身上也挨了周氏几拳头，还有一拳正中胸口，打得他差点喘不过气儿来，他闹不明白，大嫂一个女人，怎么力气这么大？
周氏喘了几口粗气，狠狠地瞪了马氏一眼：“知道厉害了吧？再敢胡说，我连你儿子一起揍！”
忍了这么些年了，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大哥！你倒是管管大嫂啊！”纪元学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觉得周氏说的不像是假话。
这时候，纪元平总算有了点儿反应。
他把背上的纪婉荷轻轻交到祁老爷子手里，握了握拳，走到纪老爷子跟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也不看纪老爷子是何反应，直接咚咚咚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爹，这是我最后叫您一声爹了，您和娘当年救了我一命，又把我辛苦拉扯大，与我有大恩，元平铭记于心！以后，您一路上要多保重！”
纪老爷子板着个脸，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唯有沉默以对。
纪元平深深地看了纪老爷子一眼，接着站起身，把目光看向了纪元学，冷声道：
“三弟，既然现在咱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那有些事儿就该另当别论了。婉荷的事儿，我这个当爹的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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