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守卫终于要发话了，等了一天的人们，不由都疯狂地朝前面涌去，生怕没听仔细。
祁老爷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跟平小子一起去就行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说着，就跟着纪元平一起朝前面挤了过去。
守卫又赶紧敲了敲手里的锣鼓，语气里多了些不耐烦：“安静！都给我安静下来！待会儿没听清楚可怪不了咱们啊！”
锣鼓声刚落，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的，都瞪着大眼睛、竖起耳朵等着守卫发话。
“咳咳！”领头守卫清了清嗓子，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人群，朗声道：
“眼下北边蛮族入侵，大家不得不舍弃家园逃到此地，皇上仁慈，体恤黎民百姓，特命我等务必要安置好各位的去处！接下的话，都给我听仔细了，耽误了自己的去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领头守卫顿了顿，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这话每日反反复复地说，他都快吐了，可上头的命令谁也不敢不从，只能整日面对这些低贱的流民了，可真是……
听到守卫这么一说，底下的人都不由神色一紧，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第一条路，征兵入伍！直接在此处报名，如有家属协同，则划入军户！报名后由此地乘船北上，进入战场！
军功不军功的不敢保证，可这一路上一日三餐管饱，一家子都不用再忍饥挨饿。敢为我大昌国奋勇杀敌的有志之士，明日可在此处登记！”
征兵？
底下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都逃到这儿了，自然是为了活命，哪有回到北地，直接进战场与蛮子搏杀，这不是找死吗？
再说了，守卫说的也很明白，如有家属，可是要被划为军户的！
不打仗的时候，全家开荒种地，一有战事，全家老小都得上去。
而且，一旦被认定为军户，世世代代都为军户，家里的子孙后辈也不能参加科考，就是想娶个寻常老百姓家的女儿家都难！
现在若是为了一口饭吃，选择入了军户，就等于葬送了后代的全部前途，家里的先辈们若是知晓了，恐怕得气得从坟地里爬出来。
至于脱籍么，就更别想了，简直难如登天！
谁会那么想不开去征兵？这不是拖着全家老小往火坑里跳吗？
领头守卫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底，却也并未说什么，又敲了两下铜锣：“好了！安静！下面是第二条路！”
一听还有第二条路，大家伙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去征兵做军户啊。
“这第二条路嘛，便是跟着咱们的漕船南下安置。到了南地，当地州府会给大家分配田地，免税三年，让大家安心修养生息！”
这话一出，方才还忧心忡忡的人们，顿时激动了起来。
“皇上可真是体恤百姓啊！”
“咱们不就是想做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吗？这下总算是安心了……”
“是啊！明君啊，我得给皇上磕头，好好感谢皇上！”
“对，磕头！咱们也磕头！”
原本还闹哄哄的人群，此刻竟不约而同地跪下身子，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磕起了头。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的神情更为虔诚，嘴里也念念叨叨地说着感谢的话。
领头守卫看到这一幕，不由嗤笑一声，眼底浮漫出几分不屑之意，而他身后站着的守卫们也有些忍不住了。
“行了，都别急着磕头，话还没说完呢！”
“皇上惜才，家中若有考取了秀才及以上的读书人，自然可携家眷南下……若无读书人，每户需缴纳五两银子漕运费，船上食宿自理。
另外，到达南方各州府后，会根据各地情况，挑选一部分人服徭役！都听清楚了吧？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一早，在闸门口排好队伍，散了吧！”
这一通话，听得底下的人脑瓜子嗡嗡作响。
原来，就是去南方，也是有条件的。
守卫一走，大家伙都有些绷不住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娘，咱们全家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没白吃！供出了个秀才公，全家都跟着沾福气了！”
“往后，你大哥二哥，还有你两个妹子，可都要靠你了！咱们宁家祖宗保佑啊！”
年轻的汉子狠狠擦了把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娘，我不会叫您失望的！”
顿时，一家子又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想当初，他们是从嘴里一口一口地扣出来每年给弟弟读书用的束脩，不知道遭了村里多少人的白眼和嘲讽。
说他们异想天开，饭都吃不饱了供什么读书人？假清高！
这回总算是挣了口气了，这些年的委屈没白挨着。
还有些人看到他们家这么哭，自己却哭得更惨了——
“俺们家也有读书人，可半路上却……”没了啊！
纪元平扫了一圈，发现这种家庭还不少，一个个哭得捶胸顿足的，好几个都直接厥过去了。
该死的蛮子！唉！
纪元平叹了口气，他们家可没什么秀才公之类的，他就一庄稼汉子，大字都不识一个的那种。
祁老爷子和纪元平回到原处，把方才守卫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周氏。
这下子，周氏也跟着犹豫起来了。
纪婉清皱了皱眉，道：
“征兵肯定是不能征兵的啊，咱们逃到这里，不就是为求个活路嘛？哪能再回头呢？那就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了，五两银子倒不是问题，关键就在于有可能被派去服徭役这事儿……有点难办了。”
比起划为军户，服徭役更让人伤脑筋，不仅伤脑筋，还伤身子。
完全等于给人家打白工，累死累活地，连一个铜板都见不着，还得在脸上刺字。
很多囚牢里的犯人才会被发派去服徭役，他们原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现在沦落到跟犯人一个待遇，这谁受得了？
“爹，”纪婉清压低嗓子，凑到纪元平耳边，“咱家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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