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人情世故什么的，在任何地方都不过时。
纪元平自然知道女儿是打什么主意，他皱眉想了会儿，对着纪婉清比了个“一”的手势。
他们最多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拉拉关系，剩下的十几两银子，可得留着路上吃喝、还有到了南地置办物什。
“爹，我心里有数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探探口风。”
纪元平和周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无奈和焦虑，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了，都别想那么多了，早些休息吧。”
一夜无梦，尽管耳边一直能听到哭声和细碎的说话声，纪婉清还是睡得很香。
天刚蒙蒙亮，纪婉清就被周氏给叫醒了，睁开眼才发现，大伙儿竟然已经开始排队了。
紧闭的闸门终于打开了，门后一左一右摆了两张方桌，左边的是招募兵卒的，右边的是选择南下的。
有守卫提着铜锣出来敲了几下：“想好了的就开始排队吧！不许插队！不许喧哗！”
纪婉清扯了扯周氏的袖子：“娘，咱们该去右边，先排队去吧！”
这里本就人多，个个都是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行李带着，更别提，队伍里还夹杂着牛车、骡子、驴这样的牲畜。
不占个好位置可不行。
原本以为大家都会一窝蜂地涌向右边的队伍，可没想到，左右两边儿竟是旗鼓相当。
一时间，大家伙儿的目光都纷纷聚集在了右边儿。
“唉，这些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万一去了北地、上了战场，全家都被蛮子割了脑袋可怎么办？”
“咱们一家子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儿，就是去服徭役，我也不想爹娘随我当了军户啊。”
“是啊，这些人可真够狠心的……”
一个个仿佛都在替征兵、或者即将成为军户的人家而感到惋惜。
就在这时，右边队伍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粗犷汉子却大笑着说道：
“为什么不上战场？俺全家都被蛮子害了，就剩俺自己一个人了，若是不能替父母兄弟报仇，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也跟着附和道：
“老婆子我不怕蛮子！蛮子害了我家老头子和大儿子，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拉一个垫背！”
“娘，咱们一定会为爹和大哥报仇雪恨的！儿子发誓！”
“好孩子，娘的好孩子……”老妇人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除了丈夫和大儿子，其余的亲人在一次次混乱屠杀中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一大家子，也只剩他们母子两人了。
“就是到了南地又如何？咱们还能安安心心地种田吗？咱们要蛮子偿命！”
“对，要蛮子偿命！咱们要割了蛮子们的脑袋，让他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这一句句、一声声的泣血哭诉，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跟着揪了起来，他们的亲人也有死在蛮子刀下的啊……
这怎么能叫他们不悲伤、不愤慨？
“爹！我也要征兵去，我想给娘和妹妹报仇！”
“闭嘴，你娘临死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你这条命是你娘和妹妹救下的，给我好好活下去！”
“爹，您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臭小子，给我闭嘴！再胡咧咧……”
纪婉清叹了口气，战争，对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啊。
不忍再看下去，她把目光又放回了队伍最前面，他们这一队的守卫已经开始逐个核查身份了。
如身上带了可证明自己是秀才或者举人的文牒，就可带着一家老小一起通过闸门，再由漕船上下来接应的守卫领上船。
看了一会儿，纪婉清就发现了其中似乎有些门道。
那些家里出了读书人的，进了闸门后，都被一个腰间挂着玉牌的守卫领走了。
而其他人，则跟在腰间挂着木牌子的守卫身后。
玉牌比起木牌，一般来说，肯定是要更金贵些，那也就是说，读书人都被更高级别的守卫领到别的地方去了。
再联想到本朝重文抑武的风气，皇上看中读书人，可不得多优待些了？
怎么舍得让读书人去服徭役？
啧，机会来了，她得想法子让自己一家子也都被玉牌守卫带走。
纪婉清当下便打定了主意，转身同自家老爹商量了一会儿，便从老爹手里接过银子，朝着闸门外一直在维持秩序的守卫去了。
守卫转身便看到一个长相清丽，可笑得却极其谄媚的姑娘，朝自己走了过来，不由眉头一皱：
“回到队伍里去！”
这姑娘原本相貌挺清秀的，只是这一笑，怎么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村头的傻姑呢？
纪婉清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嘿嘿，她一点儿都没在怕的，她可是来给人家送钱的，有谁能拒绝？
“这位大人，”纪婉清快步上前几步，在靠近守卫的一瞬，迅速把怀里的东西塞了过去，“咱们到边上来说吧。”
“你……”守卫被她吓了一跳，可一抹怀里硬邦邦、沉甸甸的小“石块”，面上的戒备之色也渐渐收敛了。
“呵，没想到你人看着傻愣愣地，脑子还挺活泛的嘛。”守卫收起银子，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姑娘，“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爷的时间不多。”
你才傻，你全家都是傻子！
纪婉清偷偷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不过面上依旧是笑靥如花：“大人，小的一家人想随漕船南下，可家里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想跟您打听一下，这船上说是食宿自理，可这具体情况嘛……”
守卫淡淡地扫了纪婉清一眼，瞬间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看着你还算懂事的份儿上，我也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吧，省得到时候你们上了船，还要后悔当初怎么没去征兵、当个军户。”
纪婉清赶紧端正起来，接下来守卫说的可都是重点。
“皇上礼重读书人，自然待遇也比普通老百姓好得多，上了船自是安排妥当，什么都不用额外操心。可咱们普通人嘛，这吃饭喝水，哪一样都是要花银子的。
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心，船上事务繁多，也可以求管事每日安排些活计，混口饭吃总是没问题的，只是下船后嘛，大概率是逃不过服徭役了！你也都瞧见了，这江面上漂着多少官船，眼下，南方的事务可不少啊……”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纪婉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唉，情况不大乐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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