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燕瑶终于拿到想要的策论，纸上字体却十分眼熟，她斜睨着书桌对面的琳琅。
“你誊抄的？”
一句话轻易地吓到他，琳琅忍着逃跑的冲动，“原卷还给祖母了。”
燕瑶没急着看，自上而下地打量。
他穿着深色的窄袖衣衫，头顶银簪束发，穿戴还不如府中侍奴，双眼却懵懂无辜，像一汪潭水。
常年待在书房，他跟谢元霜一样，身上染着浓郁的墨香。
“上次送你的首饰怎么不戴？不喜欢？”
他诚实地点头，整理文书时戴首饰不方便。
燕瑶从桌上的木匣里拿出一只玉镯套在他手上，圈口有些小。
她顿了顿，攥着他的五指硬生生推进去。
“疼！”
琳琅手骨磨得通红，两泡泪欲落不落，燕瑶笑道：“好看，戴着吧。”
戴给你祖母瞧瞧。
等琳琅走了，她拿着帕子压在唇边闷咳出声，白色帕子染血，被她塞进袖口。
随即拿起策论细看。
*
宋观澜的策论几乎传遍京都。
考完乐理，摆脱要和她讨论策论的同窗，却被燕小金拦下，“跑什么？我跟妙雪约好了，今儿给你庆祝！”
“我去谢府有事。”
“知道你是大忙人，妙雪难得休沐，赏脸喝两杯吧！”
宋观澜被她推上马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庆祝的地方在一处旧宅里，牌匾上书归雁庐，外头寒风刺骨，院内却温暖如春。
房间里没有半个人影。
她问：“裴妙雪呢？”
燕小金一屁股坐在圆凳上，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她现在是什么礼官，整天跟老古板们呆在一块，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咱们等她一会。”
桌上酒菜齐备，内室放着不少乐器，她那么爱玩闹，居然没点琴师乐伎作陪。
宋观澜心里生疑。
耐着性子等了一炷香，有人自称裴府侍奴来传消息：“娘子被太常令留下商讨政事，一时脱不开身，不能前来赴约了。”
燕小金惋惜道：“真是不巧，怎么偏偏今日有事？三娘，对不住啊，你先去谢府吧，我这就去找裴妙雪问个清楚！”
她的演技向来浮夸，宋观澜只当不知情：“好吧，那我先走了。”
出了归雁庐，宋观澜乘着马车经过院墙，趁西下无人重新翻回去，她要搞清楚燕小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一辆简朴的青帷马车停在后门，来人披着黑色斗篷，径首走入房中，留下侍奴守门。
侍奴是萧韫身边的小忠，房内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燕小金约萧韫见面，干嘛拿她当幌子？
揣着疑问，她跃上房顶，挑起瓦片，二人对峙的场景落入眼底。
房内，萧韫刚摘下斗篷，眸底笑意凝固。
手下人亲眼见到宋观澜走进归雁庐，眼前人却成了燕小金。
“怎么是你？”
好几次递帖子不愿相见，她假称宋观澜约他今日相会，二话不说就来了。
看着他失望的双眼，燕小金无奈道：“你以为是谁？宋观澜？”
被人戏耍，萧韫扭头便走，到门前却停步。
此人知道他和宋观澜的关系，意识到这点，他摸着袖中匕首，静待时机：“她在这吗？”
“走了，她根本不知道你今日会来。”
“你几次三番相邀到底是为什么？”
燕小金没有立场说这些，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宋观澜和夫郎感情甚笃，你也明知道不可能再续前缘，何必去打扰她们呢？”
萧韫感到荒谬，自己怎么做，关她什么事啊？
回想燕琼曾经问她是否被皮囊勾引，再加上她今日所作所为，看她的眼神渐渐带上厌恶。
甚至后退半步：“你该不会……”
被这种人爱慕，与当初误以为关娘子让他做外室一样恶心。
燕小金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没有旁的心思”
对他没有旁的心思，莫非？
“你觊觎江氏？！”
屋顶瓦片摔落，一声脆响。
檐下的小忠循声找到摔碎的瓦片，抬头看去，房顶什么都没有。
确认外面没人，燕小金才皱着脸：“你疯了？那是宋观澜的夫郎，我怎么可能觊觎他？”
“那你为何多管闲事？”
她捧着脑袋，急得转圈，在告诉他实情和闭紧嘴巴之间纠结，全然不知身后人匕首出鞘，向她一步步走近。
此处僻静无人，萧韫又是从密道出府，金世女的死与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跃下房顶后，宋观澜折返归雁庐大门，高声道：“金世女！”
燕小金猛地向门外看去：“她怎么回来了？”
匕首重新藏进袖中，萧韫强装镇定，捡起斗篷披上。
下一刻，房门被人推开。
宋观澜先发制人：“这人谁啊？藏得如此严实，你的相好？”
“他他他是——”
她支支吾吾，萧韫哑着嗓子回答：“奴是琴师。”
“那就去弹一曲，我跟世女有话要说。”宋观澜落座，见他不动，催促道：“还不去？”
“是。”
萧韫久违地抚摸琴弦，手筋被废后，这是他第一次碰琴。
静下心神，琴音自指尖倾泻，于屋内缓缓流淌。
燕小金惊出一身汗：“你不是走了吗？”
宋观澜看她像在看傻子，差点被亲表弟捅刀子，还毫无察觉。
提起酒壶给她倒满：“裴妙雪爽约，我越想越气，一猜就知道你还没走，回来找你喝酒。”
“原来如此。”
燕小金一口气没松完，宋观澜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哪来的琴师？不愿露脸就算了，弹琴如此难听！”
难听？
琴弦崩断，萧韫忽然站起来的动作掀翻圆凳。
燕小金冲上去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扔出去，“弹的还不如咱们三娘呢，毁了本世女的雅兴还想讨赏银？赶紧滚！”
大门关闭，小忠从拐角冒出头：“殿下，奴藏得及时，宋娘子应当没看到。”
萧韫却看也不看他，只死死掐着腕上伤痕，失魂落魄地回到萧府。
湿气氤氲的浴池，小忠将热水浇到他肩头，恍然见他后颈一块两指宽的红斑。
眨眨眼，那红斑又消失不见，可能是他看花眼了吧。
找借口送走萧韫后，宋观澜趁着燕小金松下心神，连哄带骗把人灌醉，再送回姮亲王府。
翌日，考完算术，陈七娘邀她参加诗会，宋观澜又拖一日，这才有时间去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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