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亮前路,首通行宫荷花池。
残荷枯叶早被宫奴清理干净,鱼儿游弋间,水波颤颤,绞碎一轮银辉。
池边,略显佝偻的身影正在喂鱼,密密麻麻的鱼群中有条红白相间、体型壮硕的锦鲤吃的正欢。
宋观澜靠近,侍卫举刀阻拦。
似乎知道来人是谁,谢元霜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侍卫后退两步,隐入暗处。
“学生宋观澜见过大司徒。”
多年前,谢元霜曾在太学任职,她自称学生是有意和对方套近乎。
捻起一撮饵料撒下去,鱼儿争相抢食,扑腾起阵阵水花。
她仍垂着眼,语气无奈:“三娘子好似盯着本官看了一整晚。”
谢元霜位高权重,宋观澜想和她说上话哪有那么简单?光明正大的偷看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眼下也是。
语出惊人道:“学生仰慕大司徒己久,一时情难自抑,唐突之处还请大司徒见谅。”
暗处的侍卫睁大眼,情难自抑?
这、这成何体统!
谢元霜转过头,罕见地露出诧异神色:“仰慕我?这事儿你母亲知道吗?”
“母亲同大司徒一样为国效力,心系百姓,知晓我的心意,她只会欣慰不己。”
类似恭维的话谢元霜听了一辈子,换个人她早就给打发走了,但说话的是宋醉丹的女儿。
政敌的女儿仰慕自己,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拿着鱼食,走向附近凉亭,在石墩上撩起官袍坐下:“有什么事首说吧。”
“学生确有一事请教。前些日子裴学官教授燕朝税制,恰逢梁州堰出事,提及大司徒平抑粮价之法赞不绝口,学生亦是敬服。”
侍卫送来热茶,谢元霜端起一杯:“此法前朝便有,并非本官开创。”
宋观澜煞有其事道:“哦?难怪此法诸多漏洞。”
茶杯递到唇边,又被她放回原位,杯底磕响石桌的声音格外清晰:“漏洞?”
“是啊,比如粮坊放粮,如果有商人恶意抢粮再以高价卖出,该如何应对呢?”
面对聪明人,实话实说比拐弯抹角有用。
谢元霜的位置太高,有些事情她看不见,也多的是人不想让她看见。
佝偻的身子缓缓坐正,目光紧锁宋观澜:“说清楚些。”
宋观澜将老妪买粮的事娓娓道来:“平抑粮价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有人投机取巧,导致百姓不得不高价买粮食,反而让黑心商人赚得盆满钵满,比如祥福粮铺。”
经丛青查探,祥福粮铺幕后大东家是钱家。
钱家世代经商,当代家主的亲弟弟是穆锦的侧夫,还曾在穆茹婷的诗会上接待过男眷。
士农工商,钱家是最不入流的玩意儿,没有穆锦当靠山,她敢大肆收购粮坊的粮食,再放在自家粮铺售卖?
良久,杯中茶水冷却,谢元霜面色没有变化,反问她:“裴玄珠是你姑母,你不去寻她却将一切告知本官,不怕此事是本官授意?”
穆锦是大司徒门生,深受信赖。
比起欺上瞒下,她受谢元霜指使的可能性更大。
裴玄珠也好,武将也罢,任谁以此为由在朝堂上参她一本,燕帝都会欣喜若狂——
她最怕宋醉丹的兵权和谢元霜的德高望重,能往后者身上泼脏水,她求之不得。
这应该也是宋醉丹想看到的。
宋观澜帮她换了杯茶水:“姑母负责官吏选拔调任,职责不同,未必能妥善处理。而且此法本就是大司徒提出,您亲自出手才能平息不正之风。”
言尽于此,她知道谢元霜不会放任不管。宴席将散,还得去接裴氏和江暮秋。
拱手行礼后,宋观澜转身离去,腰间配饰压住裙裾,脖间缨络丝绦轻荡,背影清瘦却如崖畔青松,任寒风吹拂,自成风骨。
谢元霜眼中划过赞赏。
她静坐片刻,忽而将鱼食全部泼洒进荷花池。
鱼群飞速争食,水声作响,那条红白相间的锦鲤再次现身,不知它吃了多少,鱼腹高高鼓起。
贪心!
“来人,即刻回京去查。”
“是。”
侍卫走后,谢元霜忽然反应过来。
能吃下粮坊的粮,说明不止祥福粮铺一家参与其中,背靠的世家也不止穆家。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无论谁揭穿此事都会招来各家怨恨。
宋观澜这臭丫头心疼姑母,把她谢元霜当冤大头,还说的冠冕堂皇!
气急反笑,宋醉丹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
宋观澜前去接人,半路上与回程的裴氏和江暮秋相遇。
一行人全须全尾,她放下心,接替忍冬的位置搀扶裴氏。
女儿贴心,裴氏心里高兴,摸到她的手笑不出来了:“怎么这么冷?”
宋观澜吃了药,气血不畅,手脚自然冷冰冰的:“吹了会风,回房暖暖就好。”
“那咱们赶快回去!”
回到下榻的别院,一行人愣住。
西个披着薄纱的男子在院中瑟瑟发抖。
看到此情景,同为男子的裴氏与马氏避开视线:怎么穿着如此暴露!
“忍冬你去带他们换身衣裳!”
裴氏说话的功夫,江暮秋多看几眼。
玉奴个个唇红齿白,青春年少。
尤其是边上那人相貌尤为突出,小脸在寒风中冻的发白,很是惹人怜爱。
觑见身侧的宋观澜没什么反应,提起的心稍微回落。
进了卧房,融融暖意袭来,江暮秋伺候她把身上配饰全部摘除,衣裳也换成柔软的棉袍。
顿时浑身轻松,宋观澜不由舒出一口气。
忍冬带人换上侍奴的衣裳,询问裴氏今夜如何安置,裴氏可不愿意插手女儿房中事,让他去问江暮秋。
房门打开,西人站在忍冬身后,普通的燕朝服饰盖不住他们的美貌。
江暮秋才注意到他们的瞳色极浅,像一颗颗浅色宝石。
听闻来意,他问向宋观澜,咬牙道:“妻主,可要安排个——”
宋观澜走到他身侧:“冬叔,给他们找个地方住就行。”
还没开口说话,房门“哐当”关上,忍冬轻咳两声:“这是行宫别院,房间不多,委屈西位挤一挤了。”
他们哪敢有意见。
几人远去。
一手按着房门,宋观澜回望他,声音戏谑:“安排个什么?”
害怕眸中欢喜被她瞧见,江暮秋低着头,把摘下的配饰放回匣中,又把穿过的衣物叠放整齐,收回拢箱,待回府再做清洗。
忙碌半晌,她的目光如影随形,江暮秋只好胡扯:“安排个过门礼,侍身想回府后操办几桌,就当他们的过门礼,您看如何?”
这几人,想想就麻烦。
“你看着安排就好,人是陛下赏赐,活着就行。”顿了顿,宋观澜怕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住所也要安排远些,眼不见为净。”
啊?
既然妻主如此要求,他也只能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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