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差不多行啦!”
说话的是个瘦高的光头汉子,大摇大摆从赌场里走了出来。
这人上身穿了件箭袖短褂,绸缎的裤子,软底儿布鞋,一只手攥着把紫亮的小茶壶,另一只手拎着把手枪。
打手们这才停了下来。
噗!
那把手枪扔在了被打这人的身边,丝毫不惧这人抢了枪还击。
光头汉子嘴对着小茶壶滋喽口茶,这才说:“把你的铁疙瘩收好,再想耍横,先打听打听是谁的场子!滚!”
一个打手朝围观的人喊:“行啦,行啦,别看了,回去继续玩儿!”
唐枭用肩膀碰了下旁边一个小子,小声问:“这谁呀?”
这人二十多岁的年纪,右侧脸蛋子上有颗铜钱大小的黑痣,黑痣上还有撮黑毛,他翻了个白眼儿,“你哪儿的呀?连贾保贾二哥都不认识?”
唐枭讪笑起来:“我不爱玩儿牌。”
光头的贾二哥回去了,一个打手不解气的又踹了地上那人两脚,这才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围观的都是赌客,只有几个离开的,看蔫头耷脑的样子,估计也是输光了。
其余人呼呼啦啦又都进去了,脸上有撮黑毛的小子也跑了进去,临进门前,回头瞥了唐枭一眼。
唐枭被地上的那把手枪吸引了,眼馋呐!
他一直想弄一把,可跑了两次长春,都是八八式的长枪。
他见过地上的这种手枪,有次三姐请警察局几位正副局长吃饭,跟随的几个警察都佩戴这种枪。
陈大茶壶说这叫毛瑟M1896手枪,德国制造的,去年汉阳和巩县等兵工厂已经开始仿制,什么驳壳枪、盒子炮、匣子枪、大镜面匣子、自来得手枪等等俗称,说的都是它。
左右看看,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躺在地上的矮胖子满脸是血,死猪似的一动不动。
刮风了,空气都潮湿起来。
唐枭犹豫了一下,机会难得,拿走它!
先前套谭二爷麻袋时他并没有蒙脸,因为没必要,这次把衣襟叼在了嘴上,遮挡住了半张脸。
几步来到那把盒子炮前,刚要弯腰去捡,就听地上的矮胖子说:“别、别动,不然……你就麻、麻烦了……”
这家伙竟然没晕过去,这就尴尬了!
此时唐枭面临两个选择:
一,一脚踢晕他,拿枪就跑,可刚才和一个赌客说过话,那个人肯定能记住自已的模样!
再说了,自已还牵头骡子,特征太明显了。
二,别拿了,转身就走,就当没遇到这件事情,避免后续的麻烦。
念头闪过,他的手从目标盒子炮,顺势就转向了地上这个矮胖子,他选三,赌一把!
“大哥,你怎么样?”唐枭关切地问,这一张嘴,衣襟也掉了下来。
“死、死不了……”
“走,我送你去医馆。”
半个多小时后,唐枭又用骡子拉着这个人,送回了家里。
之前这人脸上都是血,医治完后又缠满了药布,到目前为止,唐枭还没看清楚他长啥样。
他家在升平街,院子挺大,可堆满了垃圾,又脏又乱,一看就住了好多人家。
家门连把锁头都没有,推开后,黑漆漆的,好大一股霉味儿。
唐枭划了根火柴,这人说:“别找了,灯、灯没油了,麻烦小哥扶我到炕上就行……”
唐枭苦笑起来:“我也得能找着炕在哪儿呀!”
什么叫家徒四壁?
唐枭今晚算是见识到了,他和陈卫熊在百花楼的小屋子也没什么装饰,可相比之下,就是豪宅了!
又划了根火柴,终于找到了火炕,上面卷着一团黑乎乎的棉被瓤子,高粱秆皮的炕席东一个窟窿,西一个补丁,露出了下面的黄泥。
扶着这人躺下后,他说:“我叫张清,是第四区警察署第、第六岗的巡警,小哥……你、你高姓?”
“哦,我叫唐枭,在百花楼做护院。”
张清就觉得自已的脑袋至少大了一圈,疼得龇牙咧嘴,他原以为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要偷自已的枪,看来是误会他了,于是说:“谢、谢谢了!以后张某定会加倍报答!”
唐枭点了根烟,递给了他,笑笑说:“啥谢不谢的,赶上了就伸把手!那行,张大哥你早点儿休息,记得过几天去换药,我回去了。”
“好,那我就不送了……”
“你躺着。”
陈大茶壶总爱说:多栽花,少种刺!
今天唐枭栽了朵花,就是不知道这赌鬼巡捕值不值得,走着看吧!
其实三姐和哈尔滨警察局关系始终不错,可那毕竟是她的关系,不是自已的。
回到百花楼已经半夜了,门口只剩下那辆破板车,远远就见上面坐着一个人,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
“你还回来?”陈大茶壶斜眼看他。
唐枭笑嘻嘻下了骡子,“陈爷,等我呢?”
“废话,你说你咋就这么冲动呢?谭老二就那逼样儿,今天没跟着徐家伟过来,就想装一把大爷,就让他装呗!”
“我也没不让他装啊,又没在院子里削他……”
“你骑着骡子就追,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呢,谭老二只要出事儿,板上钉钉就是你干的!”
“证据呢?”唐枭摊了摊手,“我骑骡子去散心不行吗?谁看见我出手了?”
“这不是狡辩嘛!”
“你管是不是狡辩,好不好用吧!”
“好用个屁!这年头儿,谁他妈拳头大,谁就有理,老呔儿帮是百花楼能得罪得起的吗?”
唐枭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可不出这口气能憋死!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隆隆。
雨说下就下,先是稀稀拉拉的大雨点子,很快就疾了,两个人连忙往院里跑,把骡子交给值夜的三狗,跑回了房间。
“说说吧,把谭老二怎么了?没死吧?”陈卫熊脱着湿衣服问。
唐枭笑呵呵说了一遍。
听谭老二被塞进了茅坑,陈卫熊先是哈哈大笑,马上又憋住了,伸着手指头一下下点他:“你呀你,真是坏得脚底板儿都流脓……”
说着又往窗外看了看,喃喃道:“这大雨,可他妈别淹死在粪坑里。”
粪坑里的谭二爷不知道遭了谁的黑手,否则一定会感谢这二位的十八辈祖宗。
唐枭离开以后,他从没系口的麻袋里钻了出来,踉跄了好多下才在齐腰深的屎尿中站稳,接着又开始呕吐,吐得天昏地暗。
“来人哪——!有人吗?”他大声喊了起来。
今晚阴天,星星和月亮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下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谭二爷在屎尿里蹚着走,终于摸到了墙壁,仰头往上看,十几个长条状的蹲坑透下来一束束微弱光线,这让他想起了炮队街老会堂窗外的光,还挺圣洁。
随后恍然大悟,这是被扔家附近的茅厕里了!
他家里有旱厕,不愿意和那些穷苦人一起方便,所以极少来这间公厕。
当然了,就算常来常往,他谭二爷也不是郭明扬的手下,哪儿知道下面什么样!反应过来的原因很简单,毕竟是在家胡同口被认黑的,不可能扔太远。
臭!
太臭了!
臭气熏的他一阵阵窒息,可又不得不大声呼救。
遗憾的是,太晚了,这年头又不是家家能用得起电灯,哪怕城里也一样!
多数人家天黑后就躺下了,睡觉的睡觉,忙活婆娘的忙活婆娘,不坏肚子的话,谁大半夜跑出来上厕所?
谭二爷硬生生把嗓子都喊哑了,等来的却是瓢泼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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