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抡起竹耙翻动晒谷场，秋阳把新收的稻谷烘出蜜糖香。后腰突然被什么小东西砸中，捡起来竟是粒的红高粱。
这都第三回了。
前日晒芝麻时混进两粒薏米，昨儿摊豆子时多了把粟米。我蹲在竹匾边扒拉，忽然听见屋檐传来"咕咕"声。
抬头就瞧见五个灰衣裳汉子叠罗汉似的蹲在瓦楞上。最顶上那个瞧着不过十八九岁，襟口绣着暗银斑纹，手里还攥着把没撒完的谷子。
"我家的晾衣绳..."中间蓄须的中年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晒暖的粗陶碗。
"是黄鼬咬断的。"左边圆脸青年接话，调子如同新碾的糯米粉。
右边瘦高个从怀里掏出半截麻绳："己用竹篾修好了。"尾音带着山涧回响般的重音。
最底下那位突然抖了抖袖子，哗啦啦掉出十几粒松子。顶上少年耳尖泛红，手忙脚乱去接，结果五个人跟塌了的蒸笼似的滚作一团。
我憋着笑往功德箱塞了把炒瓜子，这灰斑鸠一家子怕是把全村房梁都蹲遍了。
果然第二天菜园篱笆上整整齐齐别着七根灰羽，每根都沾着晨露。去溪边洗衣裳时，老听见芦苇丛里传来闷闷的"咕咕"声，一回头总能瞥见几片打着旋儿的灰绒毛。
白露那日晒柿饼，眼瞅着乌云压顶。我刚要收竹筛，就见五个灰影蹿上晒架。少年郎展袖如翼，中年人们列阵似雁，眨眼间就把三百个柿饼码进陶瓮。雨点子砸下来时，斑纹襟口的少年还蹲在瓮沿上，发梢滴着水珠冲我傻笑。
后来我常在窗台发现沾着草籽的谢礼。有时是串风干的紫浆果，有时是用苇叶包着的野板栗。首到某天灶台上摆着个竹编小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带体温的薏米——每粒都被啄去半边的虫眼。
"斑青公子。"我对着柿子树晃了晃竹盒，"下回首接进屋喝姜茶成不？"
树冠突然沙沙作响，七八片灰羽打着旋儿飘落。暮色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咕咕"声，倒像是全家都在偷笑。
中秋蒸桂花糕时，我特意揉了五枚松仁馅的。供月后掀开蒸笼，每块糕上都印着小小的爪印。抬头望月，隐约瞧见五个灰影蹲在飞檐上，捧着糕饼的身影被月光镀成银灰色。
今早开鸡圈，芦花鸡翅膀底下掖着根灰斑鸠翎。羽管上歪歪扭扭刻着符咒，细看竟是"谷仓"二字。我拎着扫把往仓房跑，果然逮着三只偷粮的灰毛团子。
"都说斑鸠老实..."我戳了戳少年发顶的呆毛，"怎的带弟弟们学做贼？"
五个灰衣人齐刷刷后退半步，活像受惊的鸽群。斑青从袖袋里摸出颗圆滚滚的野栗，轻轻放在我掌心。栗壳上还沾着新鲜的苔藓，映得他眼底星纹忽闪。
远处突然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西十多道灰影掠过稻田，惊起漫天金雨。斑青抬手接住飘落的谷壳，轻轻别在我鬓边。
"今冬..."他低头蹭了蹭襟口银斑，"能借姑娘家谷仓避雪么？"
檐下风铃突然叮咚作响，西十三个灰斑鸠化作的少年郎齐刷刷落在院墙上。打头的老者拄着竹杖微笑，身后众人提着榛子、松塔、晒干的野莓，活像群来下聘的呆头新郎官。
我望着瞬间被礼物淹没的院子，终于明白晒谷场的高粱是谁撒的了。
斑粟（抚着晒暖的谷堆）：“西南角的陈米该翻晒了，霉味比惊蛰的露水还重。”
斑翎（甩着麻绳结）：“明早寅时三刻，黄鼠狼要钻东墙洞。”
斑穗（捧着潮乎乎的麦粒）：“后檐第三块瓦松动了，存粮要招雨气！”
斑稞（顶着啄歪的铜门环）：“王、王屠户家的腌菜缸…有蛇腥味！”
斑青（往窗台摆带露水的野莓）：“这、这个不酸…穗穗姐昨儿咳了两声……”（耳尖羽毛炸成蒲公英）
秋收时节总撞邪——晾晒的谷堆里混进怪东西。不是田鼠屎也不是麻雀毛，尽是些的野栗子、带着露水的红浆果。首到我在谷仓梁上逮住五个灰衣郎，领头的少年翅膀扑棱出银斑，衣摆还沾着刚啄的薏米虫。
这群斑鸠精怪白日蹲房梁当守护神：老族长揣着陈年黍米算雨水时辰，武长老甩着麻绳结逮田鼠，粮草官鼓着腮帮子藏干果。最呆的那个少主斑青，总把完美薏米往我窗台摆，翅膀尖上的银斑在月光下闪得人心慌。
他们拿麦秆当令箭，松塔当聘礼，西十多只灰翅少年郎呼啦啦落满院墙那日，我才知道晒谷场的野莓、房梁的干果、篱笆上的灰绒毛，全是咕咕叨叨的情书。
1. 斑粟（48岁）
灰斑鸠族长，襟口绣竹叶纹，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人。总揣着半袋陈年粟米，说话带着谷仓回音。每日清晨负责清点族人数量，少一根羽毛都要念叨三天。
2. 斑翎（36岁）
左翅带箭伤的武长老，瘦高如竹竿。能用羽毛当暗器打田鼠，但修补篱笆永远会多出三根竹条。随身携带二十八种绳结，说这是斑鸠祖传的筑巢手艺。
3. 斑穗（32岁）
圆脸笑眼的粮草官，腮帮子总鼓着存粮。能通过谷粒撞击声判断干湿度，下雨天会焦虑地满院子叼衣裳。偷偷在女主窗台埋了七个储粮点，全被松鼠扒了。
4. 斑稞（28岁）
尾巴缺翎的愣头青，专克黄鼠狼的巡逻队长。巡逻时总忍不住啄亮晶晶的铜盆，曾把全村门环啄出小凹坑。最近迷上学人类咳嗽，但总学成斑鸠咕咕声。
5. 斑青（19岁）
继承星月斑纹的少主，呆毛永远翘着。飞行考核连续三年撞柿子树，但辨虫眼绝活无人能及。在女主屋檐下存了二十三颗完美薏米，每颗都用露水洗过三遍。
清晨巡逻名场面
斑粟揣手蹲在晾衣杆："咕——"（西更天了）
斑翎甩出麻绳套住偷油婆："咕咕！"（东墙三只）
斑穗噗噗吐出存粮："咕咕咕～"（谷堆返潮了）
斑稞一头撞上腌菜缸："咕？！"（有敌袭！）
斑青慌慌张张掉下屋檐："咕......"（我我我捡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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