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猫在芦苇丛里数鱼苗,这己经是第三天发现网箱破洞了。泥滩上那些梅花状的小脚印,怎么看都不像是夜鹭干的。
"可算逮着你了!"我猛地把竹篓往浮萍堆里一扣。扑通声里突然冒出个喷嚏,水花西溅中竟钻出个浑身湿透的少年。他发梢还挂着螺蛳壳,额前系着红黄相间的发带,手里攥着把我昨晚撒的虾米。
"你们黑水鸡不是该在沼泽地吗?"我用竹竿戳了戳他鼓囊囊的裤兜,叮叮当当掉出七八个田螺。
少年把脸埋进水葫芦丛,声音闷闷的:"玄矶...我叫玄矶。"裤脚突然扑棱出几片黑棕相间的羽毛,在晨雾里泛着油亮的光。
第二天晾渔网时,我发现芦苇杆上蹲着个人形稻草人——乱蓬蓬的短发用红布条扎着,粗布衫上沾满泥点。走近才看见玄矶梗着脖子杵在那儿,嘴角还粘着片菱角叶。
"防、防夜鹭。"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同手同脚转身时踢翻了养蚌的竹篓。我憋着笑捡起滚到脚边的河蚌,发现壳上整整齐齐啄着三排小孔——这憨货怕是拿蚌当练习啄击的靶子。
梅雨时节堤坝渗水,我提着铁锹补缺口。忽觉背后水声哗啦,玄矶像拖麻袋似的把我拽到高坡,自己扑腾着跳进浑水。明明是人形,堵漏的架势活像在泥潭里打滚,搅得水草满天飞。
傍晚灶台摆着个歪七扭八的泥炉,通风口还嵌着半片黑水鸡蛋壳。玄矶蹲在船头啃烤芋头,腮帮子鼓得像藏食的松鼠。我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碗螺蛳汤——碗底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水波纹。
夏至时我追着偷吃菱角的秧鸡跑,忽然脚下一滑。玄矶拎着我后领子狂奔,风刮得睁不开眼,只听耳边哗啦啦的水响。等停下来时己到对岸柳树林,他裤管里钻出两只蹬腿的小龙虾,衣摆上沾满浮萍。
"游...游起来就顾不上。"他揪着衣角的绿藻球,耳朵红得像系着的发带。我踮脚摘他发间的芦苇花,发现这人形水鸡竟比我矮半个头。
有天撞见他在驱赶白鹭,举着竹竿张牙舞爪:"这...这是我的地盘!"转眼瞧见苍鹭飞来,哧溜钻进芦苇丛,只露出红黄发带在水面漂。
秋分收藕时,玄矶送来个苇叶编的篓子,里头塞着晒干的泥鳅和茭白。我回赠他麻布护膝时,这呆子竟把脑袋扎进淤泥,说什么水禽收了礼要行潜水礼。结果沾了满身蚂蟥,吓得红黄发带都翘成了鸡冠。
开春修渔网那天,玄矶突然拽着我往河湾划。他腕间的贝壳串叮咚作响,粗布衫下摆翻飞如蹼。我们停在一处开满睡莲的浅滩,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苇笛,吹出的调子像极了黑水鸡求偶时的咕哝。
我数着苇笛上密密麻麻的啄痕,忽然明白为何去年晒的虾干总莫名少了一半。转头看见玄矶正用脚丫教小鸭子踩水,笨拙的模样惹得鸭群呷呷乱叫。
夏夜纳凉时,玄矶总爱蹲在船头学蛙鸣。有次我往水里扔石子,他扑通变回原形,黑棕羽毛炸成绒球,红黄额甲在月光下一闪一闪,活像盏漂在河面的小灯笼。
"这、这整片河湾都归我管!"玄矶梗着脖子甩开湿漉漉的额发,红黄发带在风里乱抖,"再敢往我窝边撒网,信不信我啄穿你的木桶!"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黑棕衣摆扑棱棱溅起水花,"那什么...要是遇上苍鹭找茬,你...你可以报我名号。"话音未落自己先红了耳朵,扑通扎进芦苇丛,只剩咕嘟咕嘟的水泡冒上来——还有声闷闷的"才不是护着你呢!"混着肠胃的咕噜响。
黑水鸡玄矶顶着乱糟糟的短毛,红黄发带总翘得像炸毛的额甲。这个自封河湾领主的小霸王,白天凶巴巴驱赶白鹭,晚上偷摸啄开人类少女的渔网偷螺蛳。他扬言要啄穿所有入侵者的木桶,却在苍鹭掠过时哧溜钻进芦苇丛,徒留发带在水面漂成投降的小旗。
被逮住现形时裤兜叮当掉出二十三个田螺壳,每颗都整齐戳着三排小孔——这是他身为黑水鸡最后的倔强。明明能潜水遁走,偏要变人形给少女编歪扭的芦苇船;嘴上嚷着"才不稀罕熟芋头",转头把烤焦的鱼叼进她竹篓。
当暴雨冲垮堤坝,这个见苍鹭就躲的怂包,竟炸着黑棕羽毛拦在决口处。湿透的红黄发带黏在脸上,他嘴硬说河水泡软了脑子,尾巴毛却诚实地勾住了少女抛来的草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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