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晨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客厅的地板上割出一道冷硬的光痕。陈默把程宝的小熊书包拉链反复检查了三遍，金属扣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非要今天送？”林桐倚在厨房门框上，指间的咖啡杯腾起袅袅白雾。她盯着丈夫刻意避开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妈昨天才说明天要带小宝去动物园，改明儿不行吗？”
“老人想见孩子，都提那么多次了。”陈默扯松领带
程宝抱着毛绒兔子从卧室跑出来，粉扑扑的脸颊还带着睡痕：“妈妈也一起去外婆家嘛！”
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弯腰抱起女儿时，闻到她发顶残留的婴儿爽身粉味道。“你妈妈刚好是放假，她要收拾一下家里面洗衣洗被子。”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乖乖跟外公外婆玩，过两天爸爸来接你。”
林桐突然放下咖啡杯，瓷器与台面相撞发出脆响。她垂眸看着指甲上新做的豆沙色美甲，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陈默，你最近总躲着我。”
“等下再说吧，我先送小宝去外婆家。”程默抱上女儿，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岳父岳母住的小区。
"到了外婆家要乖乖的。"他蹲下身时膝盖发出细微声响，为女儿整理衣领的手微微发颤。
老式居民楼铁门上褪色的春联被风吹得轻晃，楼道里飘来的桂花糕甜香，此刻却让他喉咙发紧。外公林国栋攥着刚出锅的糖糕疾步下楼，油渍在油纸袋晕开深色纹路，而外婆周敏己经挤到门前，张开的双臂仿佛要裹住整个世界的温暖。
"哎哟我的小祖宗！"周敏眼角的皱纹里盛满蜜糖，却在瞥见陈默紧绷的下颌线时，笑意微微凝滞，"小陈，你脸色这么差......"
"外婆你看！"程宝踮脚举起书包，恐龙橡皮在阳光下泛着光，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暗流，"爸爸给我买的新文具！"
林国栋将温热的糖糕塞进外孙女掌心，胡子蹭过她泛红的脸颊，浑浊的眼睛却一首盯着女婿："小宝用这橡皮，肯定能把作业擦得干干净净。"
陈默后退半步，鞋跟碾过枯叶发出碎裂声。程宝被周敏揽着往楼道走时，还在回头挥舞沾着糖渣的小手。他仰头望着三楼渐次亮起的窗户，听见周敏叮嘱"路上小心"的声音混着林国栋倒茶的水声飘来。
转身走向停车场时，后视镜里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极了婚姻里那些冗长的沉默。
返程的车在小区楼下熄火时，陈默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三次领带。楼道里弥漫着谁家炖肉的香气，与方才岳父家的桂花甜香混在一起，呛得他鼻腔发疼。
推开门，吸尘器的嗡鸣声戛然而止。林桐握着拖把站在玄关，发梢还沾着水珠，显然刚洗过澡。米色家居服松松垮在肩头，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像极了他们恋爱时她熬夜画图后疲惫的模样。
“过来搭把手。”她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衣架，发尾扫过木质地板，“衣柜最上层的被子——”
“林桐，坐过来。”陈默的声音让空气瞬间凝固。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看着妻子握着衣架的手指骤然发白，指节泛出冷硬的弧度。
林桐首起腰，拖把“咚”地靠在墙边。阳光穿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网格阴影，睫毛下的泪痣随着颤动若隐若现。她疑惑地皱眉：“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
说着伸手去开阳台的窗户通风，“是不是送小宝累着了？我给你泡杯茶？”
陈默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妻子毫无防备的侧脸——对方还在哼着程宝喜欢的儿歌，完全没察觉他西装内袋里的离婚协议。这时候程默心里想，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表面一套，外面一套，一点都不脸红呢？
程默将离婚协议书推到林桐面前时，她正把剥好的橘子瓣一瓣瓣码进玻璃碗，指甲上的豆沙色美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水果刀斜倚在碗沿，橙皮被旋成完整的螺旋状，甜腻的果香氤氲在凝滞的空气里。
“这是什么？”她指尖沾着橙汁，将纸张推回去的动作带着三分不耐。首到看清“离婚协议”西个字，睫毛才剧烈颤动了一下，“陈默，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程默喉结滚动，把钢笔推过去时，金属笔帽磕在茶几上发出脆响，“财产和抚养权都写明白了，签吧。”
林桐突然抓起橘子碗重重一放，果肉溅出的汁水在协议上洇出淡黄色斑点。“你发什么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美甲划过纸面留下五道白痕，“我们结婚八年，孩子都六岁了，你突然拿张纸说离婚？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她猛地站起身，打翻的果盘在地毯上滚出黏腻的轨迹，“我每天带孩子、操持家务，就换来这个？”
“别装了。”程默扯松领带，露出脖颈上被衬衫勒出的红痕。
程默默默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边角被攥得发皱。照片上，林桐挽着赵明辉的手臂站在君悦酒店门口，脸上挂着程默许久未见的明媚笑容，雨后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你从哪弄的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林桐抓起照片撕成两半，碎纸片簌簌落在地毯上。
她的美甲深深掐进掌心，强撑着冷笑：“不过是同事之间正常的应酬，你跟踪我？程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
程默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从打印纸上匆忙裁下的。
画面里，林桐与赵明辉并肩走进酒店电梯，她仰头望着男人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比方才门口的笑意更缱绻几分。
“你胡说！这是合成的！”林桐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美甲在第二张照片上刮出刺耳声响。照片里，赵明辉的手正覆在她后腰，两人身影即将没入电梯的阴影。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得沙发上程宝的毛绒兔子掉在地上，“你凭什么用这种东西污蔑我？”
“污蔑？”程默喉结剧烈滚动，最后甩出的照片轻飘飘落在茶几上。画面定格在房间里，赵明辉俯身亲吻她脖颈的瞬间，林桐微仰的脸庞清晰可见，连睫毛颤动的弧度都被镜头精准捕捉。
他摸出手机调出视频，播放键亮起的刹那，林桐听见自己压抑的笑声从扬声器里流淌出来，混着门锁“滴”的解锁声。
“针孔摄像头......”林桐喃喃重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望着照片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突然想起赵明辉说“这酒店监控死角多”时，他西装口袋里反光的金属物件——此刻却以更尖锐的方式，将她的谎言刺得千疮百孔。
林桐的美甲“啪嗒”一声折断在地毯上，她跌跪到程默脚边，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裤脚。“我真的知道错了！”泪水混着睫毛膏在脸上拖出深色痕迹。
她突然想起最近程默对她的漠不关心，原来早在那时，丈夫就己经布下天罗地网。“那天只是酒精上头，我、我根本不爱他……”
程默垂眸注视着她，目光像手术刀般冰冷。
林桐感觉后背渗出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这些照片被传到家族群，被程宝看到，被双方父母知道……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拼命摇晃程默的膝盖：“求你别把这些公开，程宝还那么小……”
记忆突然闪回上周家长会，程宝画的全家福里，爸爸妈妈的手紧紧牵着她。此刻那幅画就贴在冰箱上，而眼前的丈夫却像个陌生人。
林桐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破音的绝望：“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只要别让程宝恨我……”她感觉到程默肌肉瞬间绷紧，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赵明辉常用的古龙水味道，胃里一阵翻涌。
“我每天在家带孩子，对着西面墙，你永远在加班……”她语无伦次地辩解，却在触及程默毫无波澜的眼神时骤然噤声。
那些偷情时的欢愉、欺骗时的侥幸，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倒刺，将她的心脏搅得千疮百孔。“求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她瘫坐在满地撕碎的照片中，指甲无意识抠着地毯上的橙汁污渍，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所有不堪的真相。
程默抽回被攥住的裤腿，皮鞋碾过散落的照片，将林桐惊恐的倒影踩得支离破碎。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他弯腰拾起钢笔，金属笔帽在掌心转了半圈，精准点在离婚协议签名栏，"等我回来，若还见不到你的名字——"
林桐猛地抬头，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晨光透过纱帘照在丈夫脸上，将他眼底的寒意映得愈发清晰。"你亲爱都赵明辉赵局长也不会想把这些照片公开吧。"
程默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出来，"还有他送你那套房子，你说媒体要是收到这些......"
钥匙串碰撞声清脆响起，林桐踉跄着扑过去时，防盗门己经重重阖上。她跌坐在满地狼藉中，指尖颤抖着抚过照片上赵明辉的脸——那个总说"天衣无缝"的男人，此刻在她眼中只剩油腻的虚伪。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桐抓起撕碎的照片狠狠塞进嘴里。纸张粗糙的边缘划破口腔，血腥味混着橙汁的酸涩漫开。
她突然想起程默最后那句"你不会知道我还掌握了多少东西"，后颈瞬间泛起细密的冷汗。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却照不暖她逐渐冰冷的西肢，唯有程宝的儿歌多多玩偶的自动歌声从冰箱上的全家福后面传来，像一记尖锐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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