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的村道上,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里显得微弱又苍白。同样作为男人,他实在没有脸面,让程默原谅女儿。
身后程默家的灯光渐渐缩小成一点,最终被暴雨彻底吞噬。他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22:47,通讯录里躺着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周敏发来的。
村子里静得瘆人,只有蛙鸣和雨声。林国栋在打车软件上连下三单都被取消,手指在屏幕上划出长长的水痕。咬了咬牙,他狠狠心把加价金额从200提到500,等了快半小时,才终于有司机接单。
坐在回程的出租车里,林国栋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恍若隔世。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却怎么也刮不干净挡风玻璃上的雨痕,就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等车子驶入县城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手机显示凌晨5:12。
推开门,周敏裹着薄毯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眶通红:“怎么样?程默肯回来吗?”
林国栋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哑着嗓子问:“小宝......”
“放心,睡得香着呢。”周敏看着老伴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裤腿上斑驳的泥点,声音哽咽起来。
林国栋摆摆手,水珠从袖口滴落在地板上:“让我......洗个澡,歇会儿。”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浴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周敏望着老伴佝偻的背影,伸手抹了把眼泪。热水器启动的嗡鸣声里,她听见浴室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混着哗啦啦的水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林国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推开卧室门,正午的阳光透过纱帘刺得他眯起眼。客厅传来瓷碗相碰的轻响,林桐正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
"我让她过来的。"周敏从厨房探出身,围裙上沾着面粉,"一个人在那边我实在不放心。"
林国栋的目光扫过女儿苍白的脸,昨晚在程默家看到的满地狼藉突然涌现在眼前。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句:"知道了。"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门外走。
"爸!"林桐猛地站起,瓷勺撞在碗沿发出刺耳的声响,"程默......他怎么说?"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林国栋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拉得老长。他顿住脚步,却没回头,只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回荡:"别问了。"金属门把被攥得冰凉,身后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声,混着老式挂钟的滴答,像根细针反复扎进他的太阳穴。
林国栋踢着路边的石子,鞋底的红泥在柏油路上拖出蜿蜒的痕迹。蝉鸣在香樟树上此起彼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发皱的衬衫上,蒸腾的暑气混着昨夜未散的疲惫,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小宝的电话手表"。接通瞬间,甜糯的童音炸开:"外公!外婆做了糖醋排骨,妈妈也在!你快回来吃饭嘛!"
林国栋喉咙发紧,望着街边水果店招牌上摇晃的"特价西瓜"字样,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乖宝,外公马上回。"
饭桌上三个大人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吃饭,只有程宝的瓷碗碰出清脆声响,程宝举着啃得干干净净的排骨,肉乎乎的小手沾着酱汁:"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教我骑自行车呀?"
林桐夹菜的手猛地一抖,青菜掉在桌布上。周敏慌忙用公筷夹起,却被林国栋按住手腕:"别忙活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客厅,在三人之间拉出长长的阴影。周敏轻手轻脚掩好儿童房的门,转身时看见林桐蜷在沙发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林,这事总得有个章程。"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程默那边......"
"林桐,你打算怎么办?"林国栋突然转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把锈刀。
女儿泛红的眼眶刚泛起泪花,他重重一拍茶几,震得玻璃杯里的茶叶上下翻涌:"哭!就知道哭!现在知道丢人了?当初脱裤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你小点声!"周敏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余光瞥见儿童房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小宝刚睡着!"
林国栋胸膛剧烈起伏,盯着女儿颤抖的肩膀,压低声音嘶喊:"哭还有脸?程默在老家喝得胃出血,你倒好,在家装可怜!"
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林桐突然跪在地砖上,额头抵着父亲的膝盖:"爸,我求你......"她的声音混着呜咽,"我不能没有小宝,不能没有这个家......"
周敏看着女儿颤抖的后背,眼眶瞬间酸涩。她蹲下身将林桐搂进怀里,指尖抚过女儿潮湿的发顶,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哄着发烧女儿入睡的深夜。泪水砸在林桐肩头,洇湿了一片衣襟:“老林,别再说了……”
林国栋别过脸去,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老式座钟的滴答声里,周敏的声音带着哭腔:“女儿己经知道错了。老话也说了,劝和不劝离。小宝才五岁啊,离婚以后怎么过?”
她起身抓住丈夫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渗进来,“是咱们女儿对不起程默,只要他肯原谅,让这不孝女下半辈子给他当牛做马都行……”
客厅陷入死寂,只有窗外蝉鸣愈发刺耳。林国栋盯着墙上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里程默抱着小宝笑得灿烂,林桐倚在他肩头眉眼弯弯。
他突然想起婚礼那天,程默红着眼眶给他们敬茶,说要把二老当亲生父母孝顺。指节捏得发白,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我再去找程默谈一次……但要是他铁了心……”
“谢谢爸!”林桐猛地抬头,满脸泪痕却闪着希望的光。
周敏慌忙抽纸给她擦脸,却被女儿攥住手腕:“妈,我以后一定好好弥补,再也不让程默受一点委屈……”
阳光穿过纱帘,在三人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林国栋望着妻女交握的手,突然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转身摸出手机,通讯录里程默的名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拇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突然,林桐的手机在口袋剧烈震动,屏幕上"老公"两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周敏几乎是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快接!快接啊!"
"喂?老......"
"我己经不是你老公了。"程默的声音裹着电流传来,冷得像淬了冰,"离婚协议书还在茶几上,你想当网红?"话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现在给你一个小时,立刻回来签字,好聚好散。"
林桐的膝盖突然发软,要不是母亲眼疾手快扶住,险些瘫倒在地。她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程默......小宝不能没有妈妈......"
还没有等她说完,程默就己经挂了电话。
林国栋看着女儿瘫在沙发上哭得撕心裂肺,喉结上下滚动着叹了口气,转头对周敏沉声道:"老婆子,你把家里的存折全部带上。"
周敏一愣,手里还攥着给女儿擦泪的纸巾:"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的宝贝女儿擦屁股!"林国栋的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女儿干出这些不要脸的事,不拿出点诚意,怕是说不通。"
他又转身看向蜷缩着的林桐,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抱上小宝,记得裹好她,别让她睡醒了。我们老两口跟你回去。"
周敏望着老伴布满血丝的双眼,结婚几十年,她太明白丈夫要强的性子。此刻那双眼里藏着的,是对女婿的愧疚。
她默默走到卧室,打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取出用红布包着的存折。
当她再回到客厅时,林国栋正弯腰帮女儿穿鞋子,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两人的目光交汇,周敏轻轻将存折塞进老伴口袋,伸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屋内却涌动着无声的默契——这一次,他们要一起扛起女儿闯下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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