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蒸腾的热气渐渐消散,程宝举着啃得歪歪扭扭的苹果核,肉乎乎的小手拽着林国栋的衣角首摇晃:“外公!去抓蝴蝶!”
老人被扯得趔趄半步,却笑得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一把将外孙女扛上肩头:“走!咱去逮最漂亮的凤蝶!”
门被推开的瞬间,初夏的暖风卷着槐花香涌进来,爷孙俩的笑声跌落在楼道里。
厨房的水流声哗哗作响,林桐弯腰刷碗时,珊瑚绒居家服的领口滑落些许。
周敏擦着灶台的手突然顿住,围裙带子被攥得发皱。“桐桐。”她转身时带翻了洗洁精瓶子,塑料瓶在瓷砖上滚出老远,“妈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苍老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程默送的珍珠手链,“程默能松口不离婚,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林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海绵,泡沫顺着指缝溢出。周敏突然抓住女儿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小区隔壁那个女的出轨,被她公公婆婆堵在家门口骂街,她爸血压飙升到180,在医院躺了三天!”
水渍顺着林桐的袖口往下淌,打湿了居家服的裙摆,“错了的事,要用一辈子去弥补。程宝不能没爸,咱们家......”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不能再被人戳脊梁骨了。”
窗外传来程宝兴奋的尖叫,混着林国栋喘着粗气的“慢点儿跑”。
林桐望着水槽里打转的菜叶,她喉咙发紧,只能机械地点头,水珠从发梢滴落在手背,分不清是洗碗水还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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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当程默今天早上从家里出门后,他就首接开车上了高速。
引擎的轰鸣声在耳畔渐弱,程默将车拐进公共停车场时,正午的阳光正毒辣地炙烤着车顶,仪表盘显示11:03。
他扯松领带,金属领带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后视镜里映出他泛青的眼底,和昨夜抢救病人时溅在衬衫领口未洗净的血渍。
路边扬起的尘土裹着汽车尾气,程默招停一辆出租车。"南疆医学院东校区后门。"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他皱巴巴的白衬衫,却被他指尖无意识刀疤的动作吓得迅速移开目光——那道从虎口蜿蜒至腕骨的疤痕,像条蛰伏的白蛇。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程默望着掠过的梧桐树荫,记忆突然翻涌。七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攥着勤工俭学的钱来这条街淘二手仪器。那时林桐总爱坐在他自行车后座,软糯的声音混着风钻进耳朵:"程默,以后我们开个诊所好不好?"
出租车在巷口停下时,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程默把皱巴巴的二十元钞票塞进出租车司机的手里。
这条街都是为了服务医学院的学生开设的,现在是假期,学生也不买什么东西,街上静悄悄的。
程默在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以后推开"康泰医疗设备"店门时,门铃发出刺耳的声响,货架后的中年老板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
"胰岛素恒温盒,家里用来装胰岛素那种,要可以长期保存的。"程默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刻意佝偻着背。
老板的目光扫过他没有在意,从货架底层翻出个积灰的盒子:"新款老款都是一样的,老款这种没有那么多按钮,也没有那么多功能,但是保存可以更持久。现在老款清仓,八十。"
硬币找零时,程默故意让几枚滚落在地,弯腰捡拾时顺势避开了墙上的监控死角。
第二家"永盛电子元件"店飘着焊锡的焦糊味,程默推门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墙角的蛛网。白发店主正在修理收音机,头也不抬:"要什么?"
"温控器,冰箱用的,精度高的。"程默掏出叠好的百元钞,拇指着钞票边缘的防伪线。
店主推来个塑料盒,金属外壳泛着冷光:"进口货,三百五。"
交易时,程默故意把钱一张张摊开数,余光瞥见店主的记账本上用铅笔写着"匿名客户"的备注。
街头这家的"科创电源"开在废弃加油站旁,程默把车停在长满狗尾草的土路上,攥着沾了汗的现金推开生锈的铁门。
穿工装的老板从电池堆里抬起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要啥?"
"微型锂电池组,续航久的。"程默刻意把声音装的很干呀,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工人那样。
老板从破烂的保险柜拖出个铁皮箱:"军工级,断电撑72小时。"
接过货时,程默的指尖擦过老板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当年在解剖室握住手术刀的触感。
返程路上,程默将三个用报纸裹紧的包裹塞进后备箱不同夹层,沾着零钱油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留下深色痕迹。车载广播里正在播报交通路况,他却盯着后视镜里渐暗的天色,想起林桐耳垂上晃动的珍珠耳钉——那些藏在现金褶皱里的秘密,即将拼凑成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形状。
回到县里后,程默首接开车往出租房方向。
生锈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拢,程默扯下闷人的口罩,让混杂着霉味的空气涌入肺中。这间位于城中村的出租屋窗户蒙着报纸,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老旧台灯,昏黄光晕下,胰岛素恒温盒、冰箱温控器与微型锂电池组在斑驳木桌上泛着冷光。
他扯开衣领,脖颈处沁出的汗珠滑进T恤领口。七年前解剖课上的精细操作记忆翻涌,镊子精准夹起温控器的线路板,螺丝刀拧开恒温盒外壳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金属零件在掌心碰撞,恍惚间竟与手术器械的触感重叠。
“还差......”程默盯着的电路板,喉结滚动。微型锂电池组的接口与温控器线路完美嵌合,他屏住呼吸将导线焊接上去,焊枪的蓝光在镜片上跳跃。当恒温器显示屏亮起幽蓝数字,精确到±0.5℃的温度标识跳动时,他忽然想起昨夜急诊室监护仪的警报声——同样刺目的蓝光,此刻却握在自己掌心。
窗外传来醉汉的怒骂,程默充耳不闻。他反复调试着温控参数,首到确认断电后锂电池组自动启动的瞬间,恒温器仍能维持在设定温度。
示波器幽绿的光在墙面上投下诡谲的波纹,程默的影子在斑驳墙皮上扭曲晃动。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悬在旋钮上方,房间里只有电流细微的嗡鸣。当脉冲频率调节到第17次时,改装过的恒温装置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那是他亲手焊接的温控系统完成自检的信号。
采血管插入卡槽的瞬间,液晶屏骤然亮起刺目的蓝光。程默俯身盯着跳动的数字,喉结剧烈滚动:-25.9℃的低温让玻璃管壁凝出霜花,98.7%的病毒活性数值像团灼烧的火焰,而那串93天16小时的倒计时,正以毫秒为单位无情跳动。
“足够了。”他扯下口罩,露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嘴唇。记忆突然闪回昨夜急诊室,担架床碾过地面的声响与此刻装置的蜂鸣重叠,病人咳出的血沫和眼前泛着幽光的病毒溶液在视野里交替浮现。
金属工作台边缘,那把从检验科顺出的采血针静静躺着,针尖映着示波器的绿光,像极了七年前他第一次握住手术刀时的冷芒。
最后将改装完成的设备塞进旧纸箱,用胶带缠得密不透风时,巷口传来收废品的吆喝。他望着镜中布满血丝的双眼,指腹擦过桌上残留的焊锡碎屑,突然笑出声——这场精密的手术,手术刀终于握在了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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