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傍晚，程默盯着值班室墙上的排班表，指腹无意识着“程默”二字。
手机震动，岳父林国栋的语音消息传来：“小默啊，你妈今晚炖了宝丫头爱吃的糖醋排骨，你下班后带她来家里吃饭。”
程默喉结滚动，指尖悬在语音输入框许久，才回：“爸，今晚临时加了急诊值班，走不开。让林桐带宝去吧。”
与此同时，林国栋家的餐桌上己摆满饭菜。周敏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老头子，别等了，年轻人值班忙。”
“唉，孩子嘴上不说，心里面的坎……都不容易……。”林国栋盯着碗里的排骨，筷子戳了戳又放下，“暂时不离婚，以后又怎么办啊。”
“你别瞎想。”周敏抹了抹眼泪，把碗筷摆整齐，“等下女儿带孙女回来，一家人好好吃饭。”
林桐攥着程宝的小手推开家门时，饭菜香裹着暖气扑面而来。周敏赶紧接过外孙女的小书包，程宝蹦跳着扑向餐桌：“外婆的糖醋排骨！”
林国栋往孩子碗里夹了块最大的肉，目光在低头扒饭的女儿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饭桌上没人提程默缺席，只有程宝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趣事。瓷碗碰撞声里，林桐米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收拾完碗筷，林国栋擦了擦手：“老伴，带宝去客厅搭积木。”
他看向林桐时眼神沉了沉，“你，来书房说点事。”
房门关上的瞬间，林桐的心跳陡然加快。父亲背着手站在书柜前，书桌上摊着几份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这些是这几天我和你妈找律师办理的手续，明天公证处上班，”林国栋指了指文件，声音低沉，“我和你妈把两套房子、三百多万存款都转到宝宝名下，由程默监管到孩子成年。”
林桐猛地抬头：“爸！这……”
“你们的事，当父母的心里都有数。”林国栋打断她。
林国栋抽出一份律师起草的委托书，推到她面前，钢笔重重磕在桌面：“签字。明天不用去公证处，律师全权代办。”
林桐盯着委托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喉头发紧：“爸，我……”
“单位给你安排的新岗位，明天收拾东西就去。”林国栋打断她，声音像结了冰，“往后好好工作。”他的目光扫过满脸羞愧的女儿，突然顿住——他自己清楚，林桐名下那套房的来历堵在嗓子眼，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眼眶发酸。
深吸一口气，林国栋扯松领口的纽扣：“你好自为之。”他转身背对着女儿，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书柜边缘，“出去吧。”
林桐盯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喉咙里翻涌的辩解化作颤抖的指尖。她抓起笔匆匆签下名字，纸张被洇湿的瞬间，客厅传来程宝清脆的笑声，混着周敏的叮嘱，像把钝刀在心头来回拉锯。
书房门推开的瞬间，周敏正蹲在客厅地毯上陪程宝搭积木。余光瞥见女儿泛红的眼眶，她捏积木的手微微发颤——那神情和二十年前摔破膝盖时一模一样，可此刻她连哄的勇气都没有。
“来陪宝宝拼城堡呀。”周敏拍拍身边空位，塑料积木在掌心硌得生疼。
程宝立刻举着彩色砖块凑过来：“妈妈搭最高的塔楼！”
林桐机械地接过积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女儿期待的目光里挤出个微笑。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拼搭声混着程宝的哼唱。
周敏偷偷打量女儿低垂的睫毛，想起昨夜老伴把存款单摔在茶几上：“咱们就这一个闺女，总不能看着她后半辈子……”话没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此刻她伸手理了理林桐散落的头发，触到的发丝冰凉，像极了当年产房外攥着的那条襁褓小被。
“外婆快看！城堡搭好啦！”程宝跳起来拍手，积木突然哗啦倒塌。
周敏慌忙搂住差点摔倒的外孙女，余光看见林桐猛地起身捂着脸往卫生间跑，带翻的积木在地板上滚出细碎声响，像极了心碎的声音。
————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针悄然划过九点。林桐带着程宝离开后，老两口仍保持着方才的坐姿，沙发垫上还留着外孙女玩耍时压出的浅浅凹痕。台灯暖黄的光晕下，茶几上未收的积木散落着，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周敏眼眶发涩。
“老林，”周敏着沙发扶手的褶皱，终于开口，声音里裹着不安，“咱们家的钱虽说都转到宝丫头名下，可往后十几年都由小墨管着……”
话未说完，林国栋突然重重叹了口气，伸手关掉电视。屏幕黑下去的瞬间，映出他眼角交错的皱纹，像被岁月刻下的裂痕。
“还能怎么办？”林国栋扯松领口的纽扣，靠向椅背，头顶的白发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想起白天书房里女儿躲闪的眼神，胸腔泛起钝痛。
窗外传来夜归人的脚步声，混着远处车辆的鸣笛，将两人的沉默碾得更碎。周敏张了张嘴，终究把剩下的话咽回肚里，弯腰收拾积木时，一颗蓝色方块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滚出长长的弧线，最终停在阴影深处。
9点半的时候，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林国栋的身影在磨砂玻璃后模糊晃动。周敏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她瞥了眼浴室方向，咬了咬嘴唇，快速解锁手机，点开和女儿的对话框。
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周敏开始打字：“彤彤，如果明天程默没有问那个男人送你那套房子你就留着，写在你自己的名下，就当做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但是你记住，永远不要和那个男人联系了，好好过日子，只要程默不离婚。你千万千万要守好这个家。”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靠在沙发背上。
没过多久，手机“叮”的一声轻响。周敏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女儿发来的两个字：“好的。”
她盯着这简短的回复，眼眶渐渐泛红，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机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女儿。
卫生间的水声还在继续，周敏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起身走向厨房，试图用忙碌驱散满心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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