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程默蹲在玄关替程宝系好运动鞋带。小女孩仰着沾着果酱的脸,突然搂住他的脖子:“爸爸下午第一个来接我好不好?”
他闻到女儿发间残留的桃子味沐浴露,喉结滚动着应下,起身时顺手将折叠好的文件塞进公文包夹层。
红缨幼儿园门口,程宝蹦跳着扑进老师怀里,粉色书包上的小熊挂件晃得人眼花。
林桐攥着保温杯的手指发白,目送丈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才敢偷偷松口气。昨夜编辑又删除的道歉短信躺在手机里,锁屏壁纸是三人在海边的合照,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眶发酸。
市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程默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窗台上的绿萝蔫头耷脑,映着墙上“医者仁心”的牌匾。
“小程啊,年轻人多历练是好事。”院长转着红木笔筒里的钢笔,“兰亭镇条件艰苦,但机会难得。”
交接会议开得潦草敷衍。当科室主任念到程默名字时,后排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他盯着投影仪上自己的工作履历,七年的值班表密密麻麻,突然觉得像一场冗长的梦。
程默抱着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办公室时,正巧撞见刚查完房的王护士。对方手里的病历夹“啪嗒”掉在地上,镜片后的眼睛瞪得:“程医生,你真要去兰亭镇?”
她蹲下身捡文件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纸箱里褪色的千纸鹤轻轻颤动。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突然安静下来。几个年轻实习医生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唯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程默把纸箱换到另一只手,医用白大褂下摆扫过墙角堆放的备用轮椅:“组织安排的,总得有人去。”
他扯出个微笑,却在看见护士站玻璃板下压着的集体照时,笑容僵在嘴角——照片里自己站在最右侧,那是去年医院团建时拍的。
“程哥,这是你落下的值班表。”小吴医生追上来,圆珠笔在A4纸上戳出几个破洞,“其实大家都知道......”
话音未落就被程默抬手打断。阳光从防火通道的小窗斜射进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
拐角处突然传来换药车轱辘的声响。推着车的老护工颤巍巍开口:“程医生,兰亭镇可苦呐,连个像样的卫生院都没有......”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在金属把手上,“上次你给我老伴调的降压药,现在血压稳当多了......”
程默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从纸箱里抽出那支用了十年的听诊器,塞进老人掌心:“留着做个纪念吧。”
转身时,白大褂口袋里的调令硌着大腿,像块烧红的烙铁。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还有谁小声说了句:“听说他老婆......”话音淹没在电梯下行的嗡鸣里。
电梯下行时,程默望着镜面里自己平静的倒影,突然想起动物世界里的眼镜蛇——当它将毒牙刺入猎物时,鳞片都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出了医院大门,他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桐发来消息: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将手机塞回兜里,任由初秋的风卷起路边的枯叶。
晚上回到家,厨房的抽油烟机发出轻微的嗡鸣,林桐将最后一道糖醋排骨端上餐桌时,瓷盘边缘还挂着琥珀色的酱汁。
程宝踮着脚趴在椅子上,筷子敲打着碗沿:“哇!是我最喜欢的肉肉!”童音清脆,打破了略显凝滞的空气。
程默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领带松松垮在脖颈。他刚把餐巾铺在腿上,程宝就举着沾满酱汁的勺子凑过来:“爸爸尝尝!妈妈做的比幼儿园的好吃一百倍!”
“是吗?”程默夹起一块裹满糖霜的排骨,余光瞥见林桐正将蒸蛋切成小块,“那爸爸可得多吃点,去了兰亭镇就吃不上这么香的糖醋排骨了。”
林桐的手顿了顿,垂眸往他碗里添了勺菌菇汤:“我查了,那边山货多。你记得每周去镇上赶集,买点新鲜蔬菜......”话没说完就被程宝的惊呼声打断。
小女孩举着啃得干干净净的排骨,骨头在灯光下泛着油光:“我也要去赶集!我要摘野草莓!”
程默伸手擦掉女儿脸上的酱汁,指尖触到那柔软温热的肌肤时,心底某处突然泛起钝痛:“等放假带小宝去。不过现在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在幼儿园好好学本领。”
“我会乖乖的!”程宝胸脯拍得震天响,“我还会画好多画,等爸爸回来贴满书房!”
她突然放下筷子,歪着头打量父亲:“爸爸去当超人,是不是要很久很久才回来呀?”
林桐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白,不等程默回答就抢着说:“不会的,爸爸周末就回来。来,多吃点青菜。”
她夹起几缕翠绿的芥蓝放进女儿碗里,菜叶上的水珠滚落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程默端起汤碗轻抿,热气模糊了镜片:“很快就能见面。小宝要是想爸爸,就让妈妈开视频。”
他看着女儿大口扒饭的模样,突然想起她学走路时扶着婴儿床踉跄的身影。窗外的暮色渐渐浓稠,将餐桌上的饭菜染成暖黄色,瓷碗相碰的清脆声响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了喉间难以下咽的温热。
吃完饭后,林桐还是照旧去收拾碗筷,然后哄程宝睡觉。
厨房的水声停了很久,程默盯着电脑屏幕上兰亭镇卫生院的基建规划,首到听见卧室门轻响。余光瞥见林桐站在书房门口,粉色真丝睡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他送的,领口的蕾丝边此刻随着她不安的手指微微颤动。
“宝睡了。”她声音发涩,指尖划过门框边缘的木纹,“明天就要走......我给你重新熨了衬衫。”
夫妻多年,他当然知道林桐想要做什么。程默忍住恶心,因为他知道他不能让林桐看出自己的心思。他要在临出发前让林桐相信自己己经原谅了她,这样才会放下她的戒备心。
程默合上电脑时,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林桐的睫毛剧烈颤抖,像只受伤的蝴蝶,睡衣肩带在暖黄灯光下摇摇欲坠。
当她的体温贴上他胸口,程默闻到熟悉的橙花沐浴露味道,却想起那天在停车场看到的陌生香水气息。
怀中的身体柔软温热,他却觉得像抱着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别太累了。”林桐的声音闷在他颈间,发梢扫过他紧绷的下颌。
程默伸手环住她的腰,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才能维持呼吸平稳。
黑暗中,书房墙上的婚纱照里,新婚的两人正对着他们微笑。他数着林桐后背凸起的脊椎骨,首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才轻轻将她放回床上。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毯投下铁栅栏般的阴影,他站在床边望着熟睡的妻子,这场婚姻就像她身上那件睡衣——华丽的绸缎下,早己爬满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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