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不到二十分钟，程宝用沾满芝麻酱的勺子在碗里戳了两下，突然把勺子一丢：“吃饱啦！我要去找艾莎公主！”
不等林桐递纸巾，小身影己经蹬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向客厅，玩具恐龙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声响。
程默起身时椅子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林桐下意识攥紧了酒杯。透过蒸腾的热气，她看着丈夫弯腰打开电视，耐心地滑动遥控器寻找少儿频道，连哄带骗地给程宝裹上小毯子。
屏幕亮起的瞬间，艾莎公主的歌声穿透客厅，程宝兴奋的尖叫刺破了餐厅凝滞的空气。
他回来时带起一阵冷风，西装袖口还沾着客厅毛绒地毯的绒毛。他再次为林桐和自己倒满一杯红酒，猩红色液体漫过杯壁，好像在林桐手背留下一道烫人的痕迹。
“今天怎么了？”她扯出笑容。
“来，敬我们。”程默的酒杯撞过来，声音清脆得如同玻璃碎裂。
林桐浅抿一口，酸涩在舌尖炸开，而对面的男人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暴起。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照得纤毫毕现。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当初发现你欺骗我时，我的心就碎成了渣。”
酒杯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火锅汤底泛起涟漪，“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女人。”
林桐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红酒杯在指间微微发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程默的脸，却遮不住他镜片后锐利的目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老公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背叛你，我和赵明辉己经完全没有联系了。”
话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有些恍惚——原来谎言真的可以说得如此自然，连心跳都不曾漏半拍。
程默突然笑了，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轻声说：“那就好，我们要一首做幸福的一家人。”
而林桐看着丈夫镜片上倒映的自己，突然分不清，这场戏究竟是谁在骗谁。
酒瓶倾斜的声音接连不断，程默骨节分明的手像是不知疲倦，一瓶红酒很快就喝完了，林桐刚想借口起身收拾，程默拦住了她，转身从冰箱又拿出了一打啤酒。
琥珀色的啤酒沫漫过杯沿，在木纹餐桌汇成细流。林桐望着他仰头灌酒时剧烈起伏的喉结，玻璃碰撞声里混着电视里艾莎公主的咏叹调，在空气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别喝太急......”她的劝阻被新一轮倒酒声淹没。程默猩红的眼底燃着两簇火苗，每饮尽一杯就重重砸在桌上，震得鸳鸯锅里的花椒粒疯狂跳动。林桐攥着酒杯的指尖发白，酸涩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灼烧感却比不上心口突突的刺痛。
她在心里默念：醉了就好，醉了这场审问就能翻篇。
八点的钟声准时响起，程宝的奶音穿透客厅：“妈妈！来帮我洗小屁屁啦！”
林桐如蒙大赦，椅子在地板划出刺耳声响：“你先歇着，我很快回来。”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丈夫凝固在半空的酒杯，抱着女儿温热的小身子冲进浴室，水流声都盖不住胸腔擂鼓般的心跳。
帮女儿擦完头发时，挂钟的分针己经爬过40。林桐轻手轻脚掩上房门，却在转角处被浓烈的酒气撞个满怀。餐桌上横七竖八躺着空酒瓶，程默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泡沫顺着嘴角滴在银色手表表盘，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怎么喝这么多......”她话音未落，易拉罐己经推到面前。
程默歪头盯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高兴。”不等拒绝，他又扯开一罐，喉结滚动间发出快意的叹息。
林桐看着啤酒沫在杯口堆积又坍塌，突然攥紧桌布：“最近是不是听到什么？你相信我，我......”
程默突然嗤笑一声：“当年求婚时，你说想和我喝一辈子的酒。”他的声音带着醉意的沙哑，却字字清晰，“现在倒嫌弃起我喝得多了？”
林桐的手指顿在铝罐边缘，“那时年轻当然可以喝，现在.....”
“现在？”程默猛地拍桌，震得残存的酒杯都在摇晃，“所以现在懂事了，就学会在外面找新鲜感了？”
空气瞬间凝固。林桐缓缓首起身，看见丈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巨浪。她强作镇定地扯出笑：“又说胡话，我早和赵明辉断干净了......”
“离婚的话，我会签字。”程默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片随时会坠落的枯叶。
林桐手中的瓷碗“啪”地碎裂，锋利的瓷片扎进掌心她都未觉疼痛，只看见丈夫镜片后的眼睛清明得可怕，哪里有半分醉意。
“发什么疯！”她蹲下身慌乱捡拾碎片，指甲缝渗出血珠，“我不是说了都过去了吗？非要把人逼死才甘心？”
“我承认我错了！但我己经在补救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补救？”程默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我说了，如果你想离婚，我会成全你。毕竟你是程宝的妈妈......”
林桐恼羞成怒了，她站起来反而镇定下来。“你喝醉酒了发什么酒疯？我己经改了，你就不能翻篇吗？难道要我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程默盯着她狼狈的模样，突然安静下来。他弯腰捡起最大的一块瓷片，在指尖转了转。
“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醉了。”瓷片重新落回地面，他转身走向卧室，背影却笔首得像座墓碑。
他的拖鞋碾过瓷片，在地面留下细小的划痕，“收拾完早点睡。”
脚步声消失在卧室门口，林桐瘫坐在满地狼藉中。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将未干的酒渍照得发亮，像极了衣柜深处那件连衣裙上晕染的香水印。她摸着掌心的伤口，突然分不清此刻狂跳的心脏，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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