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碎瓷片时，林桐的指尖被划了道细口，血珠渗出来，混着洗洁精的泡沫，泛着诡异的粉色。她机械地擦着餐桌，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停了又停，首到整栋楼都陷入寂静，才攥着黏腻的抹布起身。
卧室门半掩着，暖黄的灯光漏出来。程默倚在床头翻书，发梢还滴着水，深蓝色睡袍裹着清瘦的肩，像是彻底褪去了酒气里的暴戾。
见她进来，他合上书露出惯常的笑：“老婆不好意思啊，好久没喝酒了，刚刚喝多了。”
林桐将抹布甩进脏衣篓，没看他眼底暗藏的暗流：“不能喝就少喝点，一喝醉就发酒疯。好了，我先去洗澡了。”
她几乎是撞开衣柜门，扯出睡衣时带落了件衬衫，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里，她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一下，两下，像鼓点敲在心上。
浴室门反锁的瞬间，林桐才敢大口喘气。花洒的热水砸在肩头，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面，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水流冲刷着掌心的伤口，刺痛让她清醒——程默刚才说“喝多了”。
她在氤氲水汽里慢慢蹲下。赵明辉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在脑海闪回，手机屏保上一家三口的笑脸突然变得刺眼。她故意把洗澡水声放得很大，听着时间滴答流逝，盼着等自己出去时，程默己经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渐渐变凉。林桐关掉花洒，隔着门屏住呼吸。卧室里没有任何动静，连翻书声都消失了。她裹紧浴巾，手指悬在门把手上迟迟不敢转动——或许此刻，程默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她，等一个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真相。
浴室的玻璃门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林桐探出脑袋，见卧室门缝不再透出光亮，这才蹑手蹑脚走出来。
程默平稳的呼吸声从黑暗里传来，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脚边的木地板在体重压迫下发出“咯嗒”轻响，惊得她浑身一颤。
她抱起脏衣篮往阳台挪步，洗衣机启动的嗡鸣像是深夜里的惊雷。
站在泛着冷光的客厅，林桐盯着机械转动的滚筒，突然觉得喉咙干得发疼。目光扫过茶几上残留的啤酒罐，她下意识皱眉——那些带着泡沫的酒液，此刻在记忆里翻涌成丈夫泛红的眼眶和欲言又止的质问。
晚上喝了酒，林桐突然间觉得有点口渴，正要起身倒水，她忽然瞥见厨房流理台上倒扣的玻璃罐。这是生完程宝后养成的习惯，无论任何时候，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喝一杯蜂蜜水。
林桐赤脚踩上冰凉的瓷砖，陶瓷勺舀起蜂蜜时拉出细长的丝线。温水冲下的瞬间，甜腻气息弥漫开来，却掩不住她心底泛起的苦涩。
她握着玻璃杯蜷缩在沙发角落，听着洗衣机规律性的转动，忽然想起今晚程默说“离婚”时，眼底那抹近乎绝望的光。
杯中的蜂蜜水泛起细小涟漪，林桐抿了一口，甜得发齁的滋味让她眼眶发烫。劳拉西泮——医院常用的高效镇定药，刚刚她洗澡的时候程默加进蜂蜜罐的，作为一个卫生院院长。轻而易举的就能拿到。
玻璃杯底残留的蜂蜜在月光下凝成琥珀色的痂，林桐握着杯子蜷缩在沙发里，洗衣机规律的嗡鸣渐渐模糊成白噪音。
温水混着甜腻的蜜香滑入喉咙，却暖不透心口那团化不开的寒意。她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恍惚间看见程默举着相机时，镜头反光里自己扭曲的表情。
晾衣杆与金属挂钩碰撞出细碎声响，林桐踮脚将最后一件衬衫挂好。
夜风吹过阳台，带着潮湿的水汽掀起她半干的发梢，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22:17。
困意突然如潮水般涌来，红酒的后劲混着蜂蜜的醇厚，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林桐扶着墙晃了晃神，只当是晚餐时强撑着连饮几杯的缘故。
卧室门推开时，月光恰好漫过程默的眉骨。他背对着门侧卧，呼吸绵长而均匀，睡衣领口露出的后颈皮肤泛着冷白。
林桐轻手轻脚掀开被子，熟悉的洗衣液清香裹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扑面而来。
她刚沾到枕头，困意便将意识彻底吞噬，连睫毛都没来得及颤动，呼吸就沉入了混沌的梦境。
时针悄然划过11点，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幽幽泛着绿光。程默的睫毛突然颤动，漆黑的眼珠在黑暗中缓缓转动。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至11:07，程默突然首挺挺坐起，床板发出压抑的吱呀声。
作为神经外科医生的本能让他的动作精准又克制，指尖落在林桐颈动脉的瞬间，他甚至能数清那处皮肤下血管细微的震颤频率。
“林桐？”他俯身时带起的气流拂过她耳畔碎发，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没有回应。又叫了一遍，依然只有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程默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喉结剧烈滚动——熟睡的人不会刻意控制呼吸节奏，不会让肌肉保持如此微妙的松弛度。
他想起晚餐时林桐躲闪的眼神，想起她擦拭酒杯时颤抖的手腕，想起她在酒精作用下依然紧绷的肩膀。所有细节在记忆里翻涌成铁证，而最致命的，是当他抛出“离婚”试探时，她脱口而出的辩解中，没有半分真心的愧疚。
“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他对着黑暗呢喃，眼睛泛起猩红，“只要你开口说一句‘分开吧’，我都能放你走。”
指尖缓缓收紧，林桐无意识地发出嘤咛，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程默想起两人婚礼上交换的誓言，想起她怀孕时在产房外撕心裂肺的哭喊，更想起那些她和赵明辉的……
“你既要又要，以为我不懂吗？你明明知道赵明辉不会只是玩玩你，但是你还主动送上门。你不想离婚不就是因为想家里永远有一个好老公吗！难道孤儿就活该被当成备胎？难道孤儿就可以任由你们践踏？”他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醒了窗外的夜枭。月光照亮他扭曲的表情，床头婚纱照里两人幸福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既然你不肯松开这根绞索......”程默俯身贴近她耳畔，温热的吐息却带着刺骨寒意，“那你和你的赵局长就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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