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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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活下来了

 

如萍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陆振华的身份太敏感了,尔豪入伍都是隐瞒身份的。如萍入伍尔豪他们也不知情,她怕尔豪知道了要给她赶回家。

肖医生今年24岁,北平人,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颇有书卷气息。说话带着几分京片子,讲话总是不急不缓的。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文弱书生,但是真的跟他打过交道的如萍知道,肖医生其实是个掌控欲十分强的人,对医疗流程跟卫生要求近乎苛刻。

如萍刚来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加情绪失控,整个人反应缓慢。肖医生一点都不惯着她,该吼吼该骂骂,如萍该开始觉得他过于严厉,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了。但是如萍骨子里的倔强也被肖医生骂出来了,如萍在心里发奋,默默记下了肖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偷偷练习打结、包扎,甚至半夜都就着微弱的灯光研究着解剖图。

(如萍:告诉俺爹俺不是孬种!)

如萍进步飞速,才来两个月,己经是一位合格的医护人员。

部队有纪律,伤员需要绝对静养。

如萍只能强忍着骨肉相见的巨大悲喜,像一个最普通的护士一样,默默守护在尔豪身边。她为他擦拭身体,更换被血渍汗水浸透的纱布,用小勺一点点喂他米汤。

在尔豪因高烧而痛苦呓语时,如萍眼角含泪紧紧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一遍遍低语:“坚持住…你会好的…一定要活下去…”

那声音里的心疼和力量,很明显超越了普通护士的关怀。肖建明每天巡查的时候都好像有意无意的去陆尔豪病床旁边转悠,在他第N次看见如萍亲昵照顾陆尔豪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陆护士,这里是严肃的场所,你不要做逾矩的事情。这么多病患看着呢,人多眼杂的,你要多注意影响。”

如萍…这人说啥呢,跟有病似的。

尔豪在昏迷中偶尔会微微睁开眼,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穿着护士服、满脸疲惫却眼神温柔的年轻女子在照顾他。他混沌的脑子无法思考,只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然后又沉沉睡去。他不知道,这个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天使”,就是他日夜牵挂又心怀愧疚的亲妹妹

尔豪的伤情稳定后,被转移到后方医院。如萍甚至没能跟他告别。看着空荡荡的床位,她心中空落落的,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感油然而生。

她救了自己的哥哥!她真的能救人了!

这次经历彻底改变了如萍。她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患得患失的娇小姐,也不再仅仅是为了寻找亲人而来到前线的女孩。她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亲身经历了救死扶伤的艰辛与神圣,更深刻地理解了生命的脆弱与坚韧。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坚强。她主动要求去最危险、最忙碌的急救帐篷。她可以在炮火震天的环境下,冷静地为伤员处理伤口;她可以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支撑着比她高大得多的伤员转移;她学会了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用有限的资源创造最大的价值。她依旧温柔,那温柔却像战火中顽强绽放的白花,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夜深人静时,她会在摇曳的油灯下,拿出珍藏的、被得发软的尔豪的旧照片--她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还有那封没寄出的、写给父亲报平安的信。对书桓的思念依然存在,但己不再是生活的全部。她更担心尔豪是否能完全康复,担心远在上海的父亲、依萍和可云的安危。她将所有的思念和牵挂,都化作了对眼前伤员的悉心照料。

战场上的日子好像过的特别特别的快,如萍己经分不清楚白天黑夜,每天睁眼就是帮忙救人,睡眠己经是奢侈的享受,只能靠着偶尔的小憩来维持生命特征。自从那次跟尔豪一别,如萍又失去了他的音讯,如萍又想知道尔豪跟书桓的近况,又害怕知道。

肖建明自从尔豪走了之后,对如萍开始冷淡了起来。有什么话也让其他护士来传达,如萍感到莫名其妙。

“陆护士,肖医生那边缺人手,你快去一下”伤病员帐篷来了个圆圆脸的护士,叫着如萍。

“诶,我马上过去了!”肖建明好久没让如萍打下手了,如萍还觉得意外呢,嘴里答应着,赶紧朝手术室里跑去。肖建明看见来的是如萍也有点震惊,此刻病人为大,他赶紧让如萍上前来帮忙。

手术台上躺着一位腹部中弹的年轻连长,肠管己经外漏了,鲜血不断从纱布下涌了出来。肖建明额头上的汗水己经汗湿了手术帽的边缘,金丝眼镜下的双眼因为连续工作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俩人没有多余的话语,却很有默契,肖建明一个眼神,如萍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血管钳…3号丝线…准备热盐水纱布……”如萍立刻将相应器械递过去。

“呼~血压开始缓慢回升了……”如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远处传来了闷雷一样声响。紧接着,尖锐的防空警报也开始跟着连绵不断地响了起来。

“隐蔽!空袭!”外面传来了嘶吼声,喊叫声,跟防空警报一起,组成了最惊悚的交响乐。

手术室上方的瓦片被波浪声震的咯吱咯吱响,墙上的石膏粉簌簌往下掉,煤油灯剧烈的摇晃。手术里也开始骚动,麻醉师吓得打翻了乙醚瓶子,下意识就想往外冲。

如萍也吓得面色发白,手指死死的攥住纱布。

肖建明的动作丝毫未停,用器械稳稳得夹住患者正在渗血的肠系膜动脉,声音平稳却坚定“继续手术……”

“可是肖医生……”麻醉师声音都在发抖。

“他现在停下必死无疑”肖建明用镊子轻点暴露在空气中的肠管“感染加失血过多,活不过两个小时”话刚落音,一枚炸弹就在三百米外爆炸,气浪震得房梁的灰全都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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