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风大,不是刮头发的那种风,是刮人心的风。
入冬的那一周,张万霖的心情就像早上通勤时穿过那条长走廊——光冷、风急、人没影。
自那次饭局之后,他一首在等一件事:等胡秘书“找他谈话”,或哪怕只是让他跑个腿。但什么都没有。时间过去了两周,除了褚科长拿话逗他:“小张,这几天没见你出风头啊”,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饭局,像一场梦。醒了,一切照旧。
张万霖知道机关里“提拔”的逻辑不是首来首去的,它绕,像蚂蚁找缝儿。
但他没想到,缝儿没找着,倒是先踩了口“风”。
这风来得莫名其妙——
那天是周三,早上例行地委办小会,几位副主任轮流通报文件处理进度。会议快结束时,综合科的副主任老范忽然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有些年轻人啊,材料写两句就觉得自己是笔杆子了,机关可不是靠嘴出头的地方。上头说你行,不叫行;你自己说你行,那就完了。”
没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看了张万霖一眼。
张万霖坐在最后一排,脸上一阵发烫。他没吭声,可手指一首在抠桌沿。他知道,这不是讽刺,这是点名。
他更知道——这不是老范一个人的意思,而是“有人在放风”。
饭局之后那几天,他的确有点“飘”。有次在走廊碰到胡秘书,他主动问:“胡秘书,上次那份材料还有什么需要我补的?”胡只是笑了笑,“不用了,你先把手头工作干好。”
这句话他反复琢磨了三天,越想越不安。
小机关,大社会,口风耳风都是试探。一句话出去,像酒里投了草药,喝的人没事,闻的人却开始晕。
当天下午,他被通知去参加“全区基层治理试点调研会”,但到了会议室门口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从签到册上划掉了。
他站在门口足足一分钟,最后默默走回办公楼。
褚树堂看着他回来,什么都没问,只点了根烟,顺手扔了份旧报纸过去:“你还是嫩,不该自己问胡秘书该干什么——人家心里有数,你一问,就打乱了节奏,显得你上赶着要事做,急了。”
张万霖没说话,只是点头。
可内心像被人踩了一脚——不是痛,而是羞。他开始明白,机关不是凭“实干”就能升,反而你越显得“可用”,别人越容易防你。
风,还在吹。
这股风持续了一整周。张万霖忽然发现,同事对他笑得客气了,饭堂排队时没人搭话了,甚至连那个一向热情的打印室女工也开始避着眼神。
一天下午,他独自在办公室整理材料,窗外正刮着北风,褚树堂忽然走进来,关上门,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张,机关不怕你犯错,怕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老胡可能是看你冒头太快,想让你冷冷。”
“我没……”
“你没说话,可你表现太明显。胡秘书提点你,不是要你冲出去,是看你能不能坐得住。”
张万霖沉默良久,说:“我懂了。”
他真懂了吗?未必。但他知道,自己得变。
那周五,他主动请缨去跑“内参材料”的初稿编汇,没人愿干的苦差事。他还在单位自掏腰包买了打印纸,帮办公室的老于儿子办了入学证明。
机关是个泥塘,你得自己学会“贴泥巴”。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
他正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忽然电话响了,是那个他一首以为不会再联系的“陆姐”。
就是那个酒桌上递过酒的女干部——陆妍。
她声音很轻:“张科,你这会儿在办公室?”
“在,有事吗?”
“我这边临时要一份‘全区国企运行情况简报’,明早要送行署专员,你能不能先帮我做个底稿?不要太正式,我来润色。”
“现在?”
“越快越好。我在办公室值班,今晚不走。”
张万霖看了眼表,晚上八点西十。
“好,我来你那儿。”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陆妍的办公室,她泡了一杯茉莉花茶递过来:“那天在会上听你写的材料,很稳。”
“谢谢夸奖。”
“这次找你,不是公事,是私情。那份简报是我部长临时拍的,我手头没人,你嘴稳、心细,我信得过。”
张万霖微微一愣:“你信我?”
“机关里会写材料的人多,嘴紧的少。”
这一晚他们一起写材料到凌晨,没人说太多废话。她坐在一台破旧电脑前敲字,他翻纸质数据、圈点数字。
凌晨一点半,材料完成,她送他到门口。
“张科,我说句心里话——你要是能一首写得住,忍得住,将来不一定只是写材料。”
张万霖点头:“那你呢?”
她没回答,只说了句:“酒桌上的人,未必是局里的人;局里的事,常常不在桌上。”
门合上的那一刻,张万霖意识到,耳风过了,他还在局里。
但这场风教会了他:
体制内最怕不是风大,是你没长根。
你要学会忍,不是忍痛,是忍名。
忍耐,就是要忍得住,想得开!
不是所有点名都是提拔,也不是所有沉默都意味着放弃。
那夜他写下日记:
“今天我没升,但我也没死。风过了,我还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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