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栀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手机屏幕上"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还在嗡嗡作响，她盯着窗外那辆黑色迈巴赫消失的方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刚才电话里那句"您的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自信"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最敏感的神经。
"阿栀？"陆时宴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指腹轻轻着她紧绷的皮肤。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比平时低了两度，像片被霜打过的叶子。
苏晚栀转身时眼眶微红，却不是因为害怕。
她把手机往陆时宴掌心一按："查这个号码的基站定位。"尾音带着被压抑的锐度，"现在。"
休息室的门被叩响，林晓薇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发梢还沾着酒店走廊的冷气："我黑进了通讯公司后台。"她点开屏幕，蓝色光点在地图上跳动，"通话基站定位在天晟大厦B1层的信号中继站。"
陆时宴的拇指在手机壳边缘敲了两下，这个习惯性动作苏晚栀再熟悉不过——他在压着脾气。"调天晟大厦近三天所有访客记录，重点查尾号748的车辆。"他对林晓薇说，"另外，联系技术部，把刚才的通话录音做声纹分析。"
林晓薇应了声，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杯。
深褐色液体在米色地毯上晕开，像块狰狞的伤疤。
苏晚栀弯腰去捡打翻的糖罐，余光瞥见地毯边缘露出半截银色U盘。
"等等。"她伸手按住正要蹲下的陆时宴，指尖触到那枚U盘的瞬间，温度冷得惊人。
"老秦？"
老秦的身影出现在休息室门口时，苏晚栀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曾经梳着大背头、总爱穿藏青西装的苏氏集团财务总监，此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毛衣，眼角的皱纹比三年前深了足有两倍。
"苏小姐。"他声音发颤，往苏晚栀手里塞了张咖啡馆会员卡，"三点，左岸咖啡靠窗第三桌。"说完转身就走，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急促得像鼓点。
陆时宴皱眉要追，苏晚栀拉住他手腕："他身上有天晟的檀木香水味。"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的会员卡，背面用铅笔写着"证据"两个小字，"可能......"
"是投诚。"陆时宴替她说完，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上的薄茧，"我让陈远跟着，安全。"
左岸咖啡馆的暖气开得太足，苏晚栀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月白色针织衫。
老秦提前十分钟到了，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他面前的卡布奇诺结了层奶泡，像片凝固的云。
"苏小姐。"老秦见她坐下，慌忙把U盘推过去，金属外壳在玻璃桌面上划出刺啦声，"这是我上周趁沈秘书去洗手间，用她的工作卡混进天晟资料库拷的。"他喉结动了动，"当年周明远买通质检局的人做假报告，是天晟在背后打款；您父亲住院时医院突然断药，是天晟买通了药剂科主任；还有......"他声音突然哽住，"还有周航今天在拍卖会上能凑出十亿，也是天晟用离岸账户转的。"
苏晚栀的手指悬在U盘上方，迟迟没动。
三年前父亲在病房里攥着她的手说"老秦是跟着我三十年的兄弟"时的温度还在，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她深吸一口气，插进电脑。
文档打开的瞬间，血液首冲头顶。
第一份文件是天晟与周明远的对赌协议扫描件，甲方签字栏赫然盖着顾北川的私人印章；第二份是银行流水截图，每笔打给"苏氏危机相关方"的款项都标着"战略清障"的备注；第三份......她点开一张照片，是父亲躺在ICU里的监控画面，右下角时间显示着"2020年5月17日23:47"，正是医院宣称"系统故障导致断药"的时间，而画面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往急救箱里塞一个黑色塑料袋——那是天晟医药的logo。
"够了。"她猛地合上电脑，指节泛白。
老秦的脸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她听见自己说："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我女儿在天晟旗下的私立医院当护士。"老秦低头盯着咖啡杯，"上周顾北川让人带话，说只要我配合拿到陆氏的并购方案，就放她去美国读书。"他突然抬头，眼眶通红，"可我昨天去医院看她，她床头摆着您父亲的照片。
她说苏叔叔当年资助过她读医科，说......"他的声音碎成一片，"说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苏晚栀摸出手机拍了张U盘里的关键页，递给老秦一张名片："今晚十点前带您女儿去机场，这是我朋友在温哥华的联系方式。"她把U盘收进随身包，"剩下的，交给我。"
顾北川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暮色正一寸寸漫上来。
他站在投影幕布前，上面是苏晚栀在左岸咖啡馆的监控画面——她垂眸看电脑时睫毛轻颤的样子，像极了十年前在苏氏顶楼花园里，蹲下来给流浪猫喂牛奶的模样。
"沈秘书。"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把天晟近三年针对苏氏的所有操作记录从云端删掉。"
"顾总。"沈秘书捧着平板站在他身后，"苏小姐刚才在微博发了条律师声明，附了三张截图。"她点开热搜，"#天晟资本涉嫌操纵市场#己经冲到第三了。"
顾北川转身时，投影光在他脸上割出一道阴影。
他接过平板，屏幕里苏晚栀穿着月白色针织衫，背景是陆氏集团的金色LOGO。
她声音冷静得像把手术刀："今日公布的证据仅为部分，后续将向证监会提交完整材料。
同时，我保留对恶意诽谤苏氏集团相关方的法律追诉权。"
"有趣。"他低笑一声，指腹划过屏幕上苏晚栀的脸，"当年苏伯说'小栀最像我，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现在看来......"他突然收了笑，"让公关部准备，明天上午十点召开发布会，主题是'天晟资本与苏氏旧怨的事实澄清'。"
沈秘书欲言又止："需要联系周明远吗？
他今天下午在酒吧喝到断片，刚才让人传话，说要见苏小姐。"
"随他。"顾北川转身拉开抽屉，里面躺着张泛黄的合影——二十岁的苏晚栀站在父亲身边，穿着蓝白校服，笑得像朵太阳花。
他指尖轻轻抚过照片边缘，"有些坎，总要自己跨过去。"
深夜十一点，苏晚栀刚把最后一份证据整理进加密文件夹，玄关的门铃就炸响。
透过猫眼，她看见周明远歪在门口，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身上飘着浓烈的威士忌味。
"苏晚栀！"他抬手拍门，指节撞在铜制门环上，"你以为赢了拍卖就了不起？
你就是陆时宴养的金丝雀！
他早晚会腻！"
苏晚栀反手按下玄关的录音键，然后打开门。
冷风灌进来，卷着周明远身上的酒气。
她抱臂站在门内："说完了？"
周明远踉跄着扑过来，被玄关的地垫绊了个踉跄。
他扶着墙抬头，眼底红得像要滴血："你爸当年也是这么嚣张！
他说苏氏是百年企业，说天晟这种暴发户永远上不了台面！
结果呢？"他突然笑起来，"结果他躺在病床上连止痛药都要靠人施舍！"
苏晚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陆时宴安排的保镖，正从楼梯间上来。
"周总。"她声音轻得像片雪，"你刚才说的话，我录下来了。"她晃了晃手机，"加上我手里的证据，足够让你在监狱里过下一个十年。"
周明远的笑僵在脸上。
他后退两步，撞翻了玄关的青瓷花瓶。
瓷片飞溅的瞬间，他突然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得像张纸："我......我心脏病药......"话没说完，整个人就栽倒在地。
苏晚栀蹲下身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她拨打120时，陆时宴的车刚好停在楼下。
他冲进来时额角沾着冷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没事吧？"
"他晕了。"苏晚栀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叫救护车。"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苏晚栀坐在长椅上，望着急救室的红灯发呆。
陆时宴去缴费回来，手里捧着杯热可可："医生说他只是酒精过量引发的暂时性休克，没有生命危险。"
她接过杯子，温度透过杯壁渗进掌心。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开了，老秦扶着个扎马尾的姑娘走出来。
姑娘看见苏晚栀，小跑着过来："苏姐姐，我是小棠。"她眼睛弯成月牙，"爸爸说您帮我们买到了机票，谢谢。"
苏晚栀摸摸她发顶："该谢的是你。"
老秦朝她点点头，扶着女儿往住院部走。
苏晚栀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这世上最硬的不是钢铁，是人心的善。"
急救室的红灯灭了。
护士推着床出来，周明远闭着眼，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酒气。
苏晚栀跟着护士去办住院手续，经过楼梯间时，手机震动起来。
是陆时宴发来的消息："刚才调了周明远今晚的行车记录。
他在来你家前，去过天晟大厦地下车库。"
她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看护士推着周明远拐进走廊。
消毒水的气味漫上来，混着窗外飘进来的花香——春天要来了。
（次日清晨，苏晚栀捧着保温桶推开病房门时，周明远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他转头看见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热水......能帮我倒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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