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党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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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死党的日常

 

学业的重压像阴云般笼罩,母亲的期望如同无形的枷锁,在教室里,晏昼觉得自己像被钉在耻辱柱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喘不过气。只有铃声敲响,冲出那扇压抑的教室门,奔向李强和王海等待的身影时,那沉重的阴霾才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透进一丝带着自由气息的光。

李强、王海和晏昼,这三个在青石镇边缘野蛮生长的少年,他们的友情不需要精致的语言,不需要刻意的维系。它存在于每一次勾肩搭背的嬉闹,存在于每一次分享半块烤红薯的默契,存在于每一次对现实困境心照不宣的沉默和随之爆发的、没心没肺的笑声里。他们是彼此逃离那个令人窒息世界的秘密通道,是灰暗青春里唯一亮着暖光的避风港。

最枯燥乏味的政治课,老师用催眠般的语调念着课本。窗外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在地上投下晃眼的光斑。李强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踢晏昼,又朝王海努努嘴,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他无声地做了个翻墙的手势。

晏昼的心猛地一跳。逃课?他本能地想摇头,但看着讲台上老师那张刻板的脸,听着那些遥远空洞的词汇,再想想书包里那张满是红叉的数学卷子……一股叛逆的冲动混合着对自由的渴望,像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他看向王海,王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但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这通常是王海表示“风险可控”的信号。

下课铃仿佛冲锋号。老师刚宣布下课,李强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晏昼和王海紧随其后,心脏怦怦首跳,紧张又兴奋。他们熟门熟路地绕到学校后墙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段矮墙,墙外是长满杂草的荒地。李强像只敏捷的猴子,三两下就攀了上去,骑在墙头,伸出手:“快!晏昼!”

晏昼深吸一口气,抓住李强的手,笨拙地往上爬,粗糙的砖墙磨得手心发痛。王海则在后面托了他一把。翻过墙头,跳进那片荒草丛生的自由之地,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和野花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晏昼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眩晕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哈哈!自由啦!”李强张开双臂,夸张地大喊一声,惊起几只麻雀。

王海拍拍身上的土,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丝笑意:“去哪?”

“老地方!”李强大手一挥,目标明确——废弃砖窑。

废弃砖窑是他们秘密的王国。巨大的窑口像怪兽张开的嘴,里面幽深、阴凉,弥漫着陈年的砖灰味和潮湿的霉味。阳光从窑顶的破洞和坍塌的缝隙里漏进来,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

在这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回自己。

李强永远是那个挑起“战争”的人。他抓起一把干燥的土坷垃,捏碎了朝晏昼和王海扬过去:“看招!土遁·灰飞烟灭之术!”(他刚看完《火影忍者》的盗版碟)。尘土飞扬,呛得人首咳嗽。晏昼和王海立刻“反击”,抓起身边的碎砖块(当然不敢真扔)或者土块回敬。三人像三只撒欢的小兽,在巨大的窑洞里追逐、躲闪、尖叫、大笑。汗水混着尘土糊在脸上,校服蹭得脏兮兮,但笑声却异常响亮,回荡在空旷的窑洞里,震落了墙壁上的浮灰。这一刻,没有成绩的压力,没有母亲的叹息,只有纯粹的、释放的快乐。

闹累了,三人并排坐在窑洞口一块巨大的、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断壁上。李强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瓜子(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王海则拿出他那本永远看不完的卷边旧书。晏昼默默地把早上母亲塞给他的、舍不得吃的半个冷馒头掰成三份。

嚼着干硬的馒头,嗑着咸香的瓜子,望着远处镇子上空升起的炊烟,少年们的心事也会在不经意间流淌。

“妈的,老张头(数学老师)今天又点我名!老子就是不会,能把我咋地?”李强吐着瓜子壳,一脸的不忿。

“你上课要是少画点‘忍术’,多听两句,也不至于。”王海慢悠悠地翻着书页,精准吐槽。

“切!老子以后是要当老板的,学那玩意儿有个屁用!”李强梗着脖子,随即又凑近晏昼,压低声音,“喂,晏昼,看见没?放学时隔壁班那个长头发女生,老看王海!你说是不是……”

王海立刻红了耳根,用书敲李强的头:“胡说什么!”

晏昼则沉默地嚼着馒头,听着李强和王海的斗嘴。当话题偶尔转向林晓薇,比如李强挤眉弄眼地说:“哎,晏昼,今天林晓薇又问你借橡皮了吧?我看她对你……”时,晏昼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涨红了脸,抓起一把土就扬过去:“闭嘴!李强!”换来李强更夸张的大笑和王海了然于胸的、温和的笑意。晏昼的心事,像袖口那个早己洗淡的蓝色小乌龟,隐秘而笨拙,在死党面前,既想藏匿,又似乎被轻易看穿,这种又羞又恼的感觉,却也带着一种被接纳的温暖。

死党间,总少不了一起做些在大人看来“傻气透顶”的事。

某个炎热的下午,三人晃荡到镇子边缘的小河边。李强突发奇想,非要比赛憋气,看谁能在浑浊的河水里潜得更久。结果他自己差点呛水,狼狈地爬上岸,还嘴硬说自己赢了。晏昼和王海看着他那副落汤鸡的样子,笑得首不起腰。

他们曾花了一下午,用捡来的废纸板和胶水,试图造一架能飞的“滑翔机”。在王海“科学”的图纸(画在草稿纸背面)指导下,由李强负责“工程建造”,晏昼负责收集材料。结果“滑翔机”从矮墙上一扔出去,就一头栽进泥地里,摔得稀巴烂。三人看着那堆“残骸”,非但不沮丧,反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互相指着对方说是“猪队友”。

最“惊心动魄”的一次,是他们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晏昼的钱买了习题集,李强的零花钱早花光了,王海家也紧),路过镇子边上的一片红薯地。看着地里刚长出嫩藤、底下可能藏着指头粗小红薯的田垄,李强的眼睛绿了。

“兄弟们,搞点‘军粮’?”李强舔着嘴唇,眼神像饿狼。

王海皱着眉:“不好吧,偷东西……”

“什么偷!这叫……替天行道!地主老财剥削我们!”李强开始胡诌,“再说,就挖几个小的,尝尝鲜!天知地知,我们知!”

晏昼肚子咕咕叫,看着那片绿油油的地,又想起母亲在烈日下佝偻的身影。他知道偷东西不对,但饥饿和一种对李强提议的盲目信任(或者说共犯的刺激感)占了上风。他点了点头。

三人像做贼一样溜进红薯地,心惊胆战,耳朵竖得像天线。李强负责放风,王海和晏昼则用树枝和手,飞快地刨开松软的泥土,寻找着底下的小红薯。泥土钻进指甲缝,汗水流进眼睛,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终于挖到了几个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红薯,也顾不上洗,在衣服上蹭掉泥,就躲到旁边的树林里,用石头砸开,啃着那带着土腥味的、脆生生的生红薯。味道并不好,但那种紧张刺激后的“战利品”,混合着分享“赃物”的隐秘,让这三个少年觉得无比满足,仿佛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冒险。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沾满泥巴的脸和手上啃了一半的红薯,忍不住又压低声音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傻乎乎的得意。

这些在大人眼中或许幼稚、无聊甚至出格的“傻事”,却是晏昼灰暗青春里最鲜活的色彩。在死党身边,他可以暂时忘记书包里沉重的习题和试卷,忘记母亲眼中沉甸甸的期望,忘记自己与林晓薇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他可以放肆地大笑,可以笨拙地参与那些无厘头的冒险,可以分享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又苦涩的少年心事。

李强的莽撞像一阵风,吹散他心头的阴郁;王海的沉静像一块石,给他混乱的世界提供支点。和他们在一起,在废弃的砖窑里,在浑浊的小河边,在偷挖红薯的紧张刺激中,晏昼才能短暂地卸下所有的自卑和压力,做回一个纯粹的、会笑会闹会犯傻的十西岁少年。这份在泥土里滚出来的、带着汗味和傻气的友情,是他对抗冰冷现实最坚固的堡垒,是他贫瘠青春里,不可或缺的盐和光。每一次的逃课、打闹、做傻事,都是他们向这个并不友好的世界,共同发起的一次小小的、属于少年人的叛逃与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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