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慌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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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心慌的第一次

 

林晓薇和张小玲的床铺空了。那冰冷的、光秃秃的木板,像两道狰狞的伤疤,刻在晏昼的视网膜上,也刻在了他的心上。宿舍里残留的、属于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新气息,早己被浑浊的空气吞噬殆尽,只剩下浓重的汗味和一种死寂的绝望。那枚遗落在枕边角落的、小小的贝壳,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边缘硌着掌心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转移心口那窒息般的空洞。

骤然的离别,毫无预兆,没有告别,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飓风,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彻底掀翻。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每一次潮涌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彻底遗弃的恐慌。她怎么样了?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真的病得严重,还是……因为他的懦弱和沉默,让她彻底心寒,选择了用这种方式逃离他?

担忧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个在车间里剧烈咳嗽、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身影,反复在他眼前闪现。组长冰冷的呵斥、张小玲焦急的眼神、林晓薇眼角那微弱的水光……所有细节都像被无限放大,折磨着他的神经。她会不会有事?回老家的路上顺利吗?有人照顾她吗?

悔恨和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恨自己那晚的沉默,恨自己的卑微和怯懦。如果他当时能有一点点勇气,哪怕只是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哪怕只是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她是不是就不会带着病痛和心碎离开?巨大的“如果”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种混杂着失落、担忧、悔恨和恐慌的情绪,在空荡的宿舍里发酵、膨胀,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坐立不安,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徒劳地踱步。攥着贝壳的手心全是冷汗。他需要知道她的消息!他必须听到她的声音!确认她平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生平第一次,一种超越了对自身卑微认知、超越了所有怯懦的巨大冲动攫住了他——他必须给她打电话!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他没有手机。这个昂贵的通讯工具,对他们这样的底层打工仔来说,是绝对的奢侈品。宿舍里其他工友倒是有几个有手机的,大多是破旧的二手货,但话费金贵,轻易不外借。

晏昼的目光在几个正在闲聊或躺着的工友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个平时还算面善、叫阿华的工友身上。阿华正靠在床头,摆弄着他那部屏幕裂了纹的诺基亚首板机。

晏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奔赴战场。他走到阿华床边,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卑微:“阿……阿华哥,能……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就……就打一个电话,很快!我……我给家里报个平安。”他撒了个谎,脸颊因为羞耻和紧张而发烫。他不敢说是打给林晓薇。

阿华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紧攥的拳头和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长途话费可不便宜。“快点啊,别啰嗦。”他最终还是把手机递了过来,带着点不情愿的叮嘱。

“谢谢!谢谢阿华哥!”晏昼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接过那部带着体温和油渍的旧手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他紧紧攥着手机,几乎是冲出宿舍门,跑到走廊尽头相对安静的、靠近公共水房的角落。昏暗的灯光下,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努力平复着快要炸开的呼吸。

手机按键冰冷。他颤抖着手指,凭着记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个早己烂熟于心、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那是林晓薇家的座机号码,他曾经在某个需要填写紧急联系人的表格上无意中瞥见过,便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脑子里。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他屏住呼吸,将冰凉的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听筒里传来单调而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会接吗?她家人会接吗?他该说什么?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等待的煎熬逼得挂断时,电话通了!

“喂?”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乡音的女声传来,是林晓薇的母亲。

晏昼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紧张感让他差点失声。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阿……阿姨好!我……我是晏昼,晓薇的……同学。请问……请问晓薇在家吗?”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低语。接着,一个熟悉却又无比遥远、带着明显虚弱感的声音,轻轻响起:

“喂?”

是林晓薇!

仅仅一个字,晏昼却感觉像被电流击中,浑身一颤!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担忧瞬间交织在一起,冲得他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将手机贴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晓……晓薇!是我,晏昼!”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急切和慌乱,“你……你怎么样了?听张小玲说……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他笨拙地、急切地表达着关心,语无伦次,只想确认她的安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的空白,却漫长得让晏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嗯……”林晓薇终于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很淡,像飘在空中的羽毛,带着一种明显的虚弱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没有惊讶,没有欣喜,也没有怨怼,只有一种疲惫的平静。“好多了……就是有点累,水土不服吧……休息几天就好了。”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晏昼的心被这平淡狠狠揪了一下。他想问更多:怎么会突然那么严重?咳嗽好了吗?还发烧吗?但他更想问的是:你是因为我才走的吗?那晚张小玲说的话……是真的吗?如果是,我……

巨大的勇气在胸腔里翻腾、冲撞!他想抓住这个机会,把堵在喉咙里那么多天、几乎将他逼疯的话喊出来!他想告诉她,他听到那句话时有多么狂喜!他更想解释,他的沉默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喜欢到害怕自己一无所有、无法承担!他想说,他在努力改变,他在戒酒……

然而,话到嘴边,却像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堵住。林晓薇那虚弱平淡的语气,像一层冰冷的屏障,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翻涌的情绪。他仿佛又看到了大排档昏黄灯光下,她眼中那逐渐熄灭的光芒和低垂的侧影。自卑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攫住了他。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在她病弱的时候?在他自己还深陷泥潭、前途渺茫的时候?他的解释,除了给她徒增困扰和证明自己的懦弱无能,还能带来什么?

内心的挣扎如同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指节捏得发白。电话那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林晓薇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像细小的沙粒,磨砺着他的神经。

“……那就好……那就好……”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这几个干巴巴、毫无分量的字眼。晏昼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深深的挫败。他终究,还是那个懦夫。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嗯……”林晓薇再次轻轻地应了一声,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没有追问,没有期待,只有一种客套的、近乎冷漠的平静。“谢谢关心。”她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和一个普通同学客套。

“那……那你好好休息……”晏昼艰难地挤出最后几个字,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好。再见。”

电话那头传来干脆利落的忙音——“嘟……嘟……嘟……”

晏昼依旧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筒里单调的忙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在他空洞的心上。周围水房的水滴声、远处工友的喧哗声重新涌入耳中,却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他缓缓放下手机,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第一次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主动拨出的电话,就这样在笨拙的关心、内心的挣扎和最终未出口的千言万语中,仓惶而冰冷地结束了。

没有答案。

没有解释。

只有她虚弱平淡的声音,和那一声客套疏离的“谢谢关心”与“再见”。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更深沉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缓缓滑坐到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墙壁,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攥在手心的小贝壳,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那枚贝壳,和她最后的声音一样,冰冷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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