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在紫宸殿掀起雷霆风暴的同时，昭阳宫内却是一派岁月静好。
谢昭懒洋洋地歪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指尖捻着颗晶莹的葡萄，阳光透过琉璃窗格，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青黛在一旁轻轻打着扇，素馨则安静地整理着博古架上的玉器。
白蔻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面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凝重，有恍然，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叹服。
她走到榻前，低声道：“娘娘，查到了。”
谢昭慢悠悠地将葡萄送入口中，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冷宫那特制的线香，源头在尚寝局一个不起眼的库房角落，登记册上显示，由翊坤宫以‘驱虫避秽’为名领用过一批，数量不多，但气味独特，与残留灰烬吻合。”
白蔻的声音清晰而平稳。
“那桐木匣，经内务府老匠人辨认，用的是南地特有的香樟木，虽刻意做旧，但雕工手法…与淑妃娘娘母家柳府去年送入宫的一批家具边角料处理方式极为相似。”
“至于那布偶身上的红布片…”
白蔻顿了顿，“是宫外一种极廉价的粗麻布，染了劣质茜草汁，易掉色。负责采买的太监指认，上月翊坤宫一个三等宫女，曾以‘做荷包打样’为由，私下向他索要过一小块类似的布头。”
线索清晰，条条指向翊坤宫，指向淑妃柳如嫣！
青黛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素馨整理玉器的手也停了下来，脸上都露出愤慨之色。
唯有谢昭，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咽下葡萄，又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小巧的荷花酥，小小咬了一口，才抬眼看向白蔻，唇角甚至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哦，是柳淑妃啊。”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哦，今天御膳房送来的点心是荷花酥啊”。
青黛看着她家娘娘这副反应，再想起自己之前如临大敌的紧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忍不住问道：“娘娘…您似乎…并不意外？”
谢昭又咬了一口荷花酥，细嚼慢咽，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却字字清晰：“有什么好意外的？这宫里，还有几个人敢、并且会用这种‘神神鬼鬼’的法子来对付我？”
她掰着手指，懒洋洋地数：“皇后？被禁足凤仪宫，自己都快成‘冷宫’一员了，她爹赵家在前朝也被陛下敲打得不轻，她还有这心气儿和能耐搞这么大阵仗？丽嫔周雨薇？她要有这本事，之前下毒那会儿就用了。贤妃李静姝？她向来明哲保身，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这种容易引火烧身的事，她躲还来不及呢。”
数了一圈，谢昭把最后一点酥皮屑弹掉，拍了拍手，下了结论：“所以啊，掰着指头算算，除了那位仗着有爹在前朝撑腰、在后宫也经营多年、又对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柳淑妃，还能有谁？手段阴毒，又透着股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想把水搅浑，再浑水摸鱼…嗯，很符合她的风格。”
白蔻听得心服口服。
娘娘这分析，简首把后宫人心揣摩得透透的！
看似慵懒不管事，实则洞若观火！
“可是娘娘，” 青黛忍不住插嘴，小脸气鼓鼓的，“她这招也太毒了！诅咒您，还弄什么枯树红水吓人！”
谢昭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毒？蠢罢了。”
她端起温热的枇杷露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白蔻，你想想，” 她看向自己最得力的女官，“前脚执哥哥在朝堂上金口玉言，说我是‘天命所钟，福泽深厚’，堵得满朝文武没话说。后脚就在宫里挖出个诅咒我的厌胜人偶…这叫什么？”
她自问自答，语气带着点看戏的兴味：“这不是明摆着打执哥哥的脸吗？等于指着他的鼻子说：‘陛下你看走眼了！你封的这个贵妃是个灾星！是个妖孽！’ 啧啧啧…”
谢昭摇摇头，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你说柳淑妃和她背后那位兵部尚书的爹，还有那个躲在江南的宸王…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用这种手段，伤不了我分毫，反而会彻底激怒执哥哥，逼着他用最铁血的手段来证明他的‘金口玉言’不容置疑！这不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吗？”
她总结陈词，带着咸鱼式的一针见血：“所以啊，这局，看着是冲我来的，其实是在挑战执哥哥的皇权，是在逼他亮刀子。他们不是蠢是什么？简首是…嫌自己命太长，赶着给执哥哥递把柄呢！”
白蔻彻底无言以对。
娘娘这番话，不仅点破了幕后主使，更将整个事件的政治本质和必然结局看得清清楚楚！
这份透彻，这份对帝王心思和朝局走向的把握，哪里像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妃？
分明是位隐于后宫、洞悉一切的女诸葛！
“那…娘娘，咱们接下来？”
白蔻问道，此刻她己完全明白，在娘娘和陛下眼中，淑妃这一伙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接下来？”
谢昭打了个小哈欠，重新瘫回软枕堆里，舒服地眯起眼，“等戏看呗。执哥哥的刀，应该己经磨得差不多了。咱们昭阳宫啊…”
她拉长了调子，带着万事无忧的慵懒，“关起门来，该吃吃，该喝喝。哦对了，白蔻，晚膳让膳房再加一道蟹粉狮子头，今天听故事听饿了。”
白蔻看着瞬间又进入“待机”状态的娘娘，和青黛、素馨交换了一个无奈又好笑的眼神，恭敬应道：“是，娘娘。”
娘娘说得对，天塌下来，自有那位帝王顶着。
她们只需守好这方温暖宁静的天地，让娘娘继续安稳地躺赢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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