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根细而尖锐的针,猛地刺穿了林知夏强行筑起的心防。
那声疲惫不堪的“嗯”,在她耳边无限放大,最终化作一声沉闷的轰鸣。
在她空荡的胸腔里绝望地回荡。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泣不成声的挽留。
更没有她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他反驳“不,我们还是”的奢望。
只有沉默,和一句轻飘飘的、彻底将关系斩断的应答。
那一刻,世界骤然安静。
窗外的车水马龙,邻居家孩子的嬉闹,甚至病房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沉重的石头。
唯独握着手机的指尖在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几乎要将那薄薄的塑料外壳捏碎。
痛。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痛,并非来自皮肉,而是从灵魂深处、从骨髓缝隙里蔓延出来,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感官和呼吸。
心脏被一只无形而巨大的手狠狠攥住、揉搓、撕裂。
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尖锐的窒息感,像是被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口鼻被封堵,肺部剧烈地挤压着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嘴唇因缺氧而微微发绀。
周淮深……周淮深……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无声地呐喊,带着滚烫的血与泪。
她爱他,爱得深入骨髓,爱那个在她人生最低谷时义无反顾走进她的男人,爱他偶尔流露的温柔霸道,爱他眼底深处为她而生的光芒。
这份爱,是她贫瘠人生里最绚丽的意外,是她心甘情愿交付全部真心的宝藏。
然而,正是这份无比清晰的爱,在此刻,变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没有背景,没有根基,一个只能挣扎在温饱线上、连至亲手术费都愁断肠的单亲家庭女儿。
她拿什么去匹配那个显赫的周家?
拿什么去抗衡叶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爱情?
在现实这座冰冷巨山面前,那份她视若生命的“独一无二”、“纯粹全心”的爱情,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多么不切实际。
她知道自己的自尊心。
她比谁都清楚。
正因为太清楚,所以更绝望。
从周淮深失联的那一周起,从叶姝自杀的消息铺天盖地涌来时,从程诺不动声色地带来周家即将宣布婚讯的消息时,她就己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她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要求周淮深舍弃整个周家的安危来成全她的爱情。
那是她爱的人,她深知责任如同枷锁般沉重地铐在他身上。
她无法看着他为了自己走向万劫不复,更无法承受那份被他抛弃整个家族换来的爱。
那爱里将掺杂多少牺牲、多少怨怼?那不是她要的纯粹。
他选择沉默,选择妥协,选择用那个“嗯”字结束,虽然将她推入地狱,却也保住了她最后一点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她没有成为那个在电话里苦苦哀求的可怜虫。
放手,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体面。
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没有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失控地砸落在手机冰冷的屏幕上,迅速洇开、漫延,模糊了那早己暗下去的屏幕。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身体却因强忍的哽咽而剧烈地抖动,像风中即将碎裂的落叶。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程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的笑意。
只是,那笑容在触及林知夏剧烈颤抖的背影和压抑到极致的啜泣时,骤然僵住了。
他快步上前,轻轻放下保温桶,下意识地想伸手揽住她的肩,却在半空中顿住。
他最终只是弯下腰,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知夏?怎么了?阿姨刚睡着,发生什么事了?”
林知夏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狼狈地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过头,想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可她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那份凄楚的破碎感,让程诺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没……没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风……风吹到眼睛了。”
这拙劣的谎言,彼此心知肚明。
程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疼惜,有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温声说:
“别在风口站太久,阿姨还需要你照顾。我刚咨询了王主任,他说阿姨的情况很稳定,手术方案己经最终确定下来,就定在一周后。”
一周后,手术。
这两个字像沉重的砝码,压在了林知夏心头,暂时转移了那蚀骨的心痛。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母亲,那苍白瘦削的脸颊刺痛了她的眼睛。
母亲需要手术,巨额的费用需要解决,术后的照顾也需要人,现实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从爱情的悬崖边拉回了冰冷的泥沼。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母亲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谢谢你,程诺,”
她低声说,那份真诚的感激发自内心:
“医生、手术、还有手术费的事,多亏了你。”
没有他动用的人脉和毫不犹豫垫付的费用,她不敢想象后果。
“跟我还客气什么?”
程诺的笑容温暖了几分,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王主任是国内顶尖的专家,手术安排在市立医院最好的外科团队,一切都会顺利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好自己,安安心心陪着阿姨,其余的,都有我在。”
他那句“都有我在”,沉稳有力,像在惊涛骇浪中抛给她的浮木。
接下来的一周,对林知夏而言,是煎熬与感动交织的日子。
母亲的术前准备繁琐复杂。
程诺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
他联系了顶级医院的顶级专家团队,妥善地安排了所有住院事宜,甚至细致到为林母挑选最好的护工和订制营养餐。
医院里那些难缠的手续、各个科室的协调,这些足以压垮林知夏的重担,在程诺手中都变得井井有条。
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带着温和的笑容和一句让人安心的“不用担心”。
这些,周淮深也曾做过。
他当初的援手,带着霸道总裁式的不容置疑和炽热的情感。
而程诺的帮助,则是一种温润如玉的、不求回报的支撑,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和沉稳的守护。
林知夏感激他,无比感激。
他的存在,让她在母亲病榻前不至于孤立无援,让她在痛失爱情后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这份感激,是否能转化为他所期望的爱?
她的心,此刻如同一片被彻底冰封的荒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手术的前一天傍晚。
病房里只剩下林母和林知夏。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金色的光影。
母亲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她难得清醒地拉着女儿的手,浑浊的目光落在林知夏同样憔悴的脸上,带着无限的心疼和了然。
她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女儿的,那力道传递着无尽的担忧。
“小夏”
林母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周先生是好人,可惜咱们家是什么条件,你要心里清楚。”
她喘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眼中瞬间漫起的、无法掩饰的破碎。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林知夏心上。
母亲的话,赤裸裸地揭开了那个她不愿面对却心知肚明的现实,阶层,出身,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的爱,在世人眼中,本就是“攀”。
“妈”
林知夏喉咙哽得厉害,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冰冷现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那个程诺。”
林母喘息着,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光:
“他对你是真心的。忙前忙后,这么多天,妈都看在眼里。人稳重,靠谱,家境也好,关键他不嫌弃咱”
“妈,您别说了,您好好休息……”
林知夏心如刀绞。
“小夏,听妈一句。”
林母的手用尽了力气攥紧她,浑浊的眼底是深重的担忧和对女儿未来的最后安排:
“这世道踏实最重要,周总那样的是咱们配不上的妄想。别再想他了。你要知道珍惜眼前人”
那话语里的卑微和斩钉截铁,像一道沉重的枷锁,狠狠地锁在了林知夏的心上。
她知道,这是母亲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为她规划一条“稳妥”“现实”的路。
一条她认为对女儿最好的路。
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看着母亲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的胸口,看着那双充满忧虑和期待的眼睛,林知夏知道,此刻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任何反抗和犹豫,都可能成为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闭上眼睛,滚烫的泪再次溢出。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妈。”
她俯下身,紧紧回握住母亲枯槁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妥协。
“我答应您。”
她的目光落在母亲苍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只要您好好的,能健健康康地从手术室出来,我什么都答应您。”
什么都答应。
包括尝试接受程诺,包括告别那场注定夭折的、不切实际的爱情幻想。
林母得到这承诺,紧绷的精神似乎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微弱的笑容,松开了女儿的手,喃喃道:
“好……好……妈信你……”
林知夏轻轻为母亲掖好被角,转身走向窗边。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隐没在城市的天际线之后,留下灰蓝色的冷调。
窗玻璃上倒映出她苍白而憔悴的脸颊,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凉和死寂。
周淮深的名字,被她深深埋葬在了心底最深的冰窟里,连同那份炽热浓烈的爱。
而程诺的温暖,她知道自己即将被动地、或许是唯一能选择地,去靠近。
尘埃落定,尘埃之下,是无尽的痛楚和无声的崩裂。
只为等待明天那场关乎至亲生死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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