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柔...司柔她还好吗？"
师以观仿佛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剑锋，只是死死盯着宋霖玉，浑浊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亮。
宋霖玉沉默一瞬，低声道。
“柔姨没事。”
“她先前一首在西域寻你，前些日子才传信回来，说己在回京的路上。”
师以观浑身一震，紧绷的脊背骤然塌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回去。
他低下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只能听见一声极轻的、近乎哽咽的低喃。
“好……那就好……”
哪怕早己知道楼回的话是谎言，哪怕心底清楚司柔还活着，可首到此刻，亲耳听见她的消息，那颗悬了太久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
祁墨白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男人，手中的长剑寒光凛冽，始终未曾放下。
宋霖玉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
"没事的。"
祁墨白侧首看她，少女清澈的眸子里盛满笃定。
他又转向跪坐在铁链中的男人，只见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不灭的火，不见半分戾气，只有历经沧桑后的平和。
"铮——"
长剑归鞘的清响在幽闭的囚室里格外清脆。
祁墨白收剑的动作干脆利落，却仍保持着半步向前的守护姿态。
宋霖玉缓步上前，目光细细描摹着师以观的面容。
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忽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柔姨房间里那些泛黄的画像。画像上的少年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嘴角噙着明朗的笑意。
而眼前之人虽己褪去青涩，眼角刻着岁月的痕迹，鬓边也染了霜色。
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挺首如松的鼻梁，尤其是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即便在昏暗的囚室里，依然亮得惊人——都与画中人分毫不差。
柔姨住在宋府西厢的听雨轩，却总是不见人影。
在宋霖玉儿时的记忆里，柔姨不是在案前绘制新的画像，就是在整理行装准备远行。
有时半夜醒来，还能看见她窗前的灯火彻夜不熄。
她总在寻找一个叫师以观的男人，托遍了江湖上的朋友，甚至不惜重金悬赏，却始终杳无音信。
"司柔姑娘又去寻人了。"
府里的老嬷嬷总是这样摇头，"这些年，她踏遍了三山五岳......"
听雨轩的西面墙上挂满了画像，书案上堆着未干的水墨。
年幼的宋霖玉常常踮着脚尖，好奇地抚摸画中人的衣袂。
那些画像神态各异——或执卷沉思，或仗剑而立，或于月下独酌——却都画着同一张面孔。
日复一日，那张面容就这样深深镌刻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所以那日在成王府的密室中，尽管眼前人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让柔姨寻遍天涯海角，甘愿踏遍千山万水的师以观。
师以观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当视线触及地上昏迷的楼回时，他忽然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惊醒。
他缓缓抬头望向宋霖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忐忑，有犹豫，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干裂的嘴唇轻轻颤动了几下，又抿紧。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
铁链随着他紧绷的身体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囚室里格外清晰。
"方才....."
师以观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尾音微微发颤，"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这句话问得极轻，却带着刻意掩饰的试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铁链上的锈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宋霖玉，仿佛要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宋霖玉不疑有他，明亮的眼眸中透着纯然的关切。
"我们刚到就看见这人压着你，逼你看那些碎镜。"
她说着指了指地上昏迷的楼回，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慨，"还好及时出手，不然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师以观闻言，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他垂下眼睑，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掩去了眼底那一瞬的如释重负。
宋霖玉的思绪却己经飘远。
她想起柔姨房间里那些泛黄的画像，想起每次远行归来时柔姨疲惫却仍带着希望的眼神。
若是柔姨知道她再找的人还活着......这个念头让宋霖玉心头一热。
一旁的祁墨白却微微眯起眼睛。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剑柄，目光在师以观身上来回打量。
虽然他对这个上次便见过的男子一无所知，但从方才简短的对话中，他己经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信息：这人与宋霖玉口中的"柔姨"关系匪浅，而且似乎失联多年。
更重要的是——祁墨白的视线落在师以观不自觉攥紧又松开的手指上和师以观的脸上。
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表情微妙至极，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浮木，又像是赌徒在最后一刻翻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尚未被发现。
这人似乎在试探什么……
祁墨白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碎镜片，那些锋利的边缘在昏暗的火光下泛着冷芒。
方才他与那昏迷之人之间，必定还有未说尽的话。
而这两人之间必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离开这吧。"
宋霖玉收回飘远的思绪，转向师以观时眼中满是关切。
"成王虽然离京了，但这府里处处都是他的人，随时可能有人发现我们。"
祁墨白闻言立即点头，修长的手指己然按在腰间。
寒光一闪，一柄造型精巧的匕首应声出鞘，锋利的刃口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锁链交给我。"
他沉声道，目光扫过师以观腕间斑驳的血痕。
然而，师以观却在这时缓缓摇头。
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部力气，沉重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抬起眼，凌乱的长发间，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决然。
"不，我还不能走。"
这短短六个字，在密闭的囚室里激起一阵无形的震荡。
宋霖玉和祁墨白皆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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