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玉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着斗篷边缘的绒毛。
"祁大人有心了。"
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城南的赈灾事宜,话语间皆是寻常公务,却在这雪夜中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渐渐地,对话声止,只余下雪花簌簌落下的轻响。
檐下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昏黄的光晕将飘落的雪花映照得如同细碎的金粉。
宋霖玉仰头望着这一幕,眸中映着点点灯火,却似隔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祁墨白在这片宁静中,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声越发清晰,像是要冲破这静谧的夜色。
他无意识攥紧的指尖,掩下心里的紧张,悄悄侧目,借着灯影望向身旁的人。
宋霖玉的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清丽,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抿成一道倔强的弧度。
那双眼眸明明映着灯火,却莫名透着几分他读不懂的寂寥。
她···在想什么?
可还没等他细想,夜风掠过,带起她斗篷上细软的绒毛,有几缕发丝被吹得拂过他的手腕,若有似无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祁墨白指尖微动,却又克制地收回。
他不动声色地往她的方向挪了半寸,恰好挡住从廊外吹来的寒风。
远处的梅林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更显得此刻的宁静愈发深邃。
宋霖玉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呵出的白雾在月光下氤氲散开,转瞬便消逝在寒冷的空气中。
祁墨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她伸出檐外的手。
那纤细的指尖在雪光映照下近乎透明,任由雪花落在掌心,又静静看着它们化作晶莹的水珠。
"祁大人,你这有酒吗?"
宋霖玉突然问道。
祁墨白微微怔住,显然没料到宋霖玉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略作沉吟,虽然搬来这宅院不过月余,但当初置办物件时,他分明记得绝七买了不少好酒。
——凛冽的烧刀子,辛辣的竹叶青,还有那坛贴着红纸的梅花酿,开坛时幽香沁人,后劲却格外绵长。
"酒倒是有的。"
祁墨白不知道宋霖玉要干什么,便照实将府中有的酒的种类都说与了她听。
宋霖玉闻言微微低头,鸦羽般的眼睫在烛光中投下浅淡的阴影。
气氛一时静默,只听得雪花落下簌簌作响。
"祁大人,"她忽然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可以向你讨杯梅花酒喝吗?"
祁墨白抬眼望去,正对上她转来的视线。
那笑意分明挂在唇边,却未达眼底——方才那抹他读不懂的寂寥,仍在她的眸中若隐若现。
如同深秋庭院里徘徊不去的落叶,教人看不真切又莫名揪心。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舌尖抵着上颚,竟一时语塞。
宋霖玉见他沉默,轻轻抿唇,又朝他扬起一个笑容。
这次嘴角弯得更深些,却让那眼底的落寞愈发明显。
"可以吗?"
她的声音轻软得像是风拂过新雪,又似幼猫用肉垫在人心尖上轻轻一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祁墨白望着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寂寥,再看着那勉强扯出的笑容,喉间突然发紧。
那些准备好的推拒之词——"女儿家不宜多饮酒"、"酒多伤身"——在这一刻尽数哽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稍候。"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起身时玄色衣袂在烛光中划过一道暗影。
不多时,他便捧着温好的酒回来。
那是个釉色莹润的桃粉瓷瓶,瓶身上贴着洒金红纸,上书"梅花酿"三个清隽小字。
另一手托着两只青瓷酒盏,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柔光。
祁墨白重新落座,衣袍在垫子上铺开一片墨色。
他凝视着面前的两只青瓷酒盏,指尖无意识地着盏沿。
宋霖玉刚抬起手要去拿酒壶,祁墨白便不着痕迹地将瓷瓶往自己这边移了几分。
"我来斟酒。"
他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执壶时抬眼快速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又立即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缓缓升起,却在堪堪过半时停了下来。
酒面微微荡漾,映着烛火泛起细碎的金色光晕。
未等祁墨白将酒盏推过去,宋霖玉突然伸手夺过,仰头一饮而尽。
祁墨白眉头微蹙,急忙劝道。
"这酒虽入口清甜,后劲却十分厉害..."
他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更何况温过的酒更容易上头,小宋大人,这样喝很容易醉的..."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寒风卷着雪花扑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宋霖玉凝视着空盏底部残留的那一滴酒液,忽然轻声说道。
"今日...我想醉一回。"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雪中,长长的睫毛低垂时,一滴泪珠无声地滑落,正正坠入盏中,与那滴残酒融为一体。
祁墨白并未察觉那滴泪——宋霖玉偏头的角度恰到好处地掩去了她的脆弱。
他只见她纤长的睫毛在灯火下轻轻颤动。
他望着她紧抿的唇线,想起近日坊间那些不堪的流言——"小宋大人剑指百姓,险些闹出人命"云云,字字诛心,想必是伤她至深。
他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地着酒盏边缘。
千般慰语在心头翻涌,却又怕唐突了她。
小宋大人这样骄傲的人,可愿在人前示弱?可需他人宽慰?
目光落在另一只青瓷酒盏上,釉色温润如初春新柳——方才特意取来两只,本就是存了陪她共饮的心思。
既然言语无力,那便...
"不知怎么,我今日也想喝酒。"
他执壶往自己的酒盏里斟酒,琥珀色的琼浆在盏中渐满,映着跳动的烛火,恍若盛了一汪溶溶月色。
"我陪你。"
话音未落,他己仰首饮尽。
酒液滑过喉间,祁墨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温热一路灼烧至心口,却仍不及看着她强撑平静时的心疼来得炙热。
"你......"
宋霖玉指尖微颤,酒盏中的那滴残酒泛起细小的涟漪。
她抬眸望向他,眸中还噙着未散的水光。
西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滞。
院中唯有落雪簌簌,一片晶莹的雪瓣被夜风轻送,恰好落在她执盏的指尖,凉意让她睫毛轻颤,却不曾移开视线。
终究是祁墨白先移开了视线。
他耳尖微红,借着望向院中飞雪的姿势掩饰内心的悸动。
"无事的,这雪夜若一人独饮,岂不太过寂寥。"
宋霖玉闻言,唇角勉强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笑意未达眼底,却在看向祁墨白时,心底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
"那..."
她将空盏轻轻推前,指尖在盏沿停留
"劳烦祁大人...再为我斟一杯罢。"
祁墨白执壶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
他刻意将酒斟得很慢,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渐渐升起,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是要把这寒夜都暖透。
"慢些喝。"他轻声道。
宋霖玉接过酒盏,冰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酒盏,不由微微一怔。
她垂眸望着盏中晃动的酒液,垂眸,忽然轻声道。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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