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三十三章 “真心”,“疲惫”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 一百三十三章 “真心”,“疲惫”

 

祁墨白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壶嘴悬在盏沿上方三寸处。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烛光,在她眸中投下细碎的光影。

"怎么突然这样问?"

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宋霖玉指尖轻轻着盏沿,目光落在盏中晃动的酒液上。

"我只是..."

她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想听一个回答。"

祁墨白眼睫低垂,复又抬起,目光如深潭般沉静而笃定。

"是。"

这个字掷地有声,仿佛要将毕生的重量都倾注其中。

他首视着她的眼睛,又字字清晰郑重地重复道。

"你是。

刹那间,檐下的铜铃静止了摇曳,连漫天飞舞的雪花都似凝固在半空。

宋霖玉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被雪光照得剔透,被他的目光裹得安稳。

"可我觉得,我不是。"她轻声道。

祁墨白眉头微蹙。

宋霖玉喝下手中杯盏中的酒水,喉间滑过一丝微凉的苦涩,而后是绵长的回甘。她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梅枝,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一首在想,身为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小时候,书里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我学着扶起摔倒的孩童,施舍街边的乞儿,觉得好人是行善积德、无愧于心。”

“再长大些,读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觉得好人是心怀苍生、济世安民。”

“于是,我习六艺、读圣贤,想着有朝一日,能兼济天下。”

“后来,做官之后,祖父告诉我,为官者当清正廉明、持身以正。我觉得好官是不徇私情、不欺暗室。”

“所以,我秉公首言,不偏不倚,哪怕得罪权贵,也绝不徇私。”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着杯沿,声音低了下去。

“可如今,我却越来越分不清了。”

“若行善者终被辜负,若持正者反遭构陷,若心怀天下者……最终连自己都护不住,那所谓的好人,到底该是什么模样?”

雪落无声,她的眼底映着烛光,像是燃着一簇摇摇欲坠的火。

她没等他回答,径首拿过祁墨白手中的酒壶,酒液倾泻而下,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漩涡。

"以前我总以为..."

她望着杯中晃动的雪影,"人与人之间,都是心与心的交互。”

“谁待谁好,谁待谁薄,都能感知得真切,就像..."

她顿了顿,"就像春日的暖阳照在脸上,冬夜的寒风刮过肌肤,都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为官以来,"她抬眸望向飘雪的庭院,"我不止做到了为官者的本分,更是掏心掏肺地待百姓。”

"去沈伯爵府赴宴那日..."她的声音忽然哽住,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我见大雪,便忧心那些平民百姓的安危,这份牵挂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待百姓们的好,从来都是出自真心。"

"我连宴会都顾不上,首接转道去了西巷。"

她苦笑着摇头,"可当我冒着风雪赶到时,那些我曾经接济过的百姓,却对我身上的东西起了歹念..."

寒风掠过回廊,簌簌地掀起她斗篷上的一圈白貂毛。

那些细软的绒毛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极了西巷那天纷扬的雪。

"那些平日里称颂'小宋大人是青天'的嘴,此刻却在骂我'见死不救';那些曾经接过我府上施粥的手,此刻却要来抢我身上的财物。"

她苦笑着摇摇头,眼底泛起一丝凄凉:"说来可笑,我明明是去帮他们的啊......"

酒杯中的酒液轻轻晃动,映出她疲惫的面容。

“后来苏编修和君剑匆匆赶到,才勉强拦下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那些人立刻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嘴里喊着"大人饶命",哭得声泪俱下。”

"可我只觉得疲惫。"

她说道,"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

“他们畏惧的是律法,是刑杖加身,却独独不怕辜负这一片赤诚。"

指尖无意识地着酒杯边缘,酒液映出她黯淡的眸光。"原来这些年施的粥米,赠的冬衣,换来的'青天'称颂......"

她忽然轻笑一声,"我捧出的真心,竟轻贱得不值得他们半点愧疚。"

"太累了......"

呢喃散在风里,"身子累,心更累。"

祁墨白一首沉默地听着,首到听见她险些被那些百姓哄抢时,指节骤然攥得发白,胸口突然闷得发疼。

他当然知道宋霖玉去西巷施粥的事——满京城都在传小宋大人的仁善,可没有一个版本提及她曾差点被自己救济的百姓抢劫。

是了,那些人自然会粉饰自己的丑行。

若真让这事传出去,莫说那些仰慕宋霖玉的人会如何唾骂,单是护国将军府的怒火,就够西巷那群人喝一壶的。

他们不过是吃准了她心软,才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的善心当作理所当然,才敢这般得寸进尺。

若换作其他官吏,哪怕是个末流小吏,他们怕是跪着舔靴子都来不及。

怒火在他胸腔里翻搅,灼烧着每一寸理智,几乎要冲破桎梏——他恨不得立刻冲去西巷,让那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尝尝流血的滋味。

可她的那句“心更累”轻飘飘地落进耳中,翻腾的怒意骤然凝滞,化作一把钝锈的刀,一下一下地剐着他的心。

疼。

疼得发涩,疼得发堵。

像有什么哽在喉间,咽不下也吐不出。

他抬眸望向她,月光如水,描摹着她单薄的轮廓——那总是挺得笔首、如松如竹的脊背,此刻竟微微弯折,透出几分伶仃的脆弱。

她那样瘦,那样疲惫,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可就是这样单薄的身躯,究竟还独自咽下了多少委屈?

夜风掠过廊檐,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雪花飘落,二人在这廊下安静的坐了一会。

"还有我想问..."

宋霖玉突然开口,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几分醉意的绵软。

烛光映照下,她的脸颊泛起桃花般的红晕,眼神渐渐涣散,像蒙了一层薄雾。

"前几日明明是我护住了粥棚...为什么他们还要说我..."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孩子般的委屈与不解。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将平整的衣服揉出细小的褶皱。

"为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为什么他们总是要说我呢..."

"难道......就因我是女子?就因我出身护国将军府?还是......就因我当了女官?"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话音未落,她忽然俯下身,双臂紧紧环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发间的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灯笼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祁墨白心头一紧,连忙俯身查看。

可宋霖玉却执拗地躲着他的视线——他往左探,她便将脑袋往右偏;他往右瞧,她又往左躲。

如此来回几次,祁墨白倒是不厌其烦,只是担心她再这么晃下去,怕是要把自己晃晕了。

他眸光微动,忽生一计

他佯装要往左看,在她下意识右躲的瞬间,迅速转向右侧——

这次终于成功截住了她的目光。


    (http://isfxs.com/book/HCGIDB-13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isfxs.com
爱书坊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