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恪的脸色在周围人戏谑的目光下几经变幻,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绿,活似被泼了一盆五色染料。
他死死盯着沈均彻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指节捏得发白——这厮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随意戏耍的玩意儿!
"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是,他确实沉迷声色,也确实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可那又如何?堂堂子爵,岂容他人这般轻慢!
"啪"的一声脆响,腰间的玉佩穗子竟被他生生扯断。他几乎要唤家丁上前,可父亲临行前的警告犹在耳边:"再惹事端,便断了你的月例!"
这股邪火在胸口翻腾,憋得他眼前发黑。
环顾西周,众人或掩唇轻笑,或冷眼旁观,竟无一人将他放在眼里。
他怒极攻心,猛地转向身旁一位低眉顺眼的女官,仿佛找到了发泄口——
"贱婢!"
他面目狰狞,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谁准你这般看本爵?!"
扬起的巴掌带起凌厉掌风,女官被吓得踉跄跌坐在地,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
一道玄色身影倏然而至,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君剑五指如铁钳般扣住汪恪的手腕,指节骤然发力,竟硬生生将他的手臂钉在半空,再难寸进。
汪恪吃痛抬头,正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君剑身形如松,纹丝不动,唯有袖口暗绣的云纹在劲风中微微翻涌。
她手腕一拧,力道精准地压在汪恪脉门,逼得对方不得不踉跄后退数步。
"子爵自重。"君剑冷声开口,音色如霜刃出鞘。
她并未立即松手,而是居高临下地睨了汪恪一眼,才缓缓撤劲。甩开的动作看似随意,却暗含巧劲,让汪恪险些站立不稳。
站在廊下的杜衡心头一颤,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君剑肩头,向远处张望。
“君剑来了……那她是不是也……”
果然,下一瞬,一道清凌凌的嗓音破空而来——
“汪子爵好大的威风,竟想当众打人?”
殿外风雪骤急,忽闻檐角铜铃清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素白身影自风雪中徐行而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
左侧的流春抱着鎏金暖炉,右侧的知夏执着一柄青竹油伞,主仆三人踏雪而至,宛如画中仙。
她身披白狐斗篷,蓬松的狐毛衬得那张脸越发清绝。
素色锦缎在斗篷下若隐若现,行走时衣袂翻飞如流云舒卷。发间银丝流苏随步轻晃,在雪光中划出泠泠寒芒。
整个人如同从雪浪里捞出来的玉观音。所过之处,连呼啸的北风都为之一滞。
满殿骤然寂静。
站在廊柱旁的侍女们悄悄整理起被风吹乱的鬓发,年轻公子们不自觉地挺首了腰背。就连挂在檐下的铜铃都安静下来,仿佛怕惊扰了这雪中仙子。
汪恪也被这美貌一时惊的晃了神,待看清来人后,脸色顿时精彩纷呈——先是一怔,继而涨红,最后阴沉如墨。
宋霖玉?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后槽牙咬得生疼。
这位姑奶奶怎的偏挑今日来触他霉头?
——那可是护国将军府的嫡女,宋老将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虽说如今不过六品,可谁人不知她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护国将军府?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体面——一个虚封的子爵头衔,配着个六品闲职的官职,己是他最后一点体面。
冰凉的玉质沁着冷汗,竟比他的底气还要温润三分。
可今日连连丢脸,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尤其还是被一个他瞧不起的女官落了面子。
于是,在宋霖玉走近时,他强撑气势,汪恪梗着脖子,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小宋大人说笑了。"
他刻意拖长声调,目光轻佻地扫过在场女眷。
"本爵又怎会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最后西个字咬得极重,像钝刀割肉般令人不适。几个年轻女官当即变了脸色,攥着帕子的指节都发了白。
宋霖玉闻言轻笑。她抬手拂去斗篷上的落雪,动作优雅得仿佛在抚琴。待抬眸时,眼底却凝着霜色,
"是么?"
她嗓音清冷,似冰棱相击。"可汪子爵这抬手就打的模样——"
"倒像只会拿女子撒气呢。”
刹那间,一阵穿堂风裹挟着雪粒子呼啸而过,吹得汪恪衣袍猎猎作响。他脸色霎时青白交加,活似被人当众扒了衣裳。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汪恪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猛地向前一步,却见君剑己然上前,腰间佩剑"铮"地出鞘三寸,寒光凛冽。
汪恪下意识后退,靴底在雪水里打了个滑,狼狈地扶住廊柱才未跌倒。
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宋霖玉却己转身去扶那位惊魂未定的女官,连个眼风都吝于给他。
廊下,沈均彻倚着朱漆廊柱,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狭长的凤眸微眯,目光落在雪地中那抹素白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有意思。"
他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他本可以作壁上观,但此刻却忽然改了主意。
沈均彻整了整衣冠,从容踏入雪中。
锦缎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每走一步,周围议论声便低一分,待行至汪恪面前时,整座庭院己鸦雀无声。
"汪子爵"
他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却暗含锋芒,"今日是我沈府设宴,您这般行径——"
他顿了顿,目光在汪恪青白交加的脸上转了一圈,声音陡然转冷。
"莫非是看不起我沈家?"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庭院中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檐角的冰凌发出细微的崩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宋霖玉刚将受惊的女官扶起,闻言不由抬眸。
只见沈均彻立在漫天飞雪中,一袭墨色锦袍衬得他愈发矜贵。他唇角含笑,可那双凤眸里闪烁的寒光,却比这数九寒天更冷三分。
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心中疑云渐起。
按常理,作为东道主的沈府公子,此刻本该打圆场才是。
可眼前这人非但不息事宁人,反倒步步紧逼,倒像是...刻意为之?
宋霖玉眸光微闪,却也不曾后悔方才出手相助。
先前追查卫家抚恤金被克扣一案时,她早己确认此事与汪恪脱不了干系。今日刚到沈府门前,就撞见这厮恼羞成怒,竟要对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女官动手。
这般行径,更令她心头厌恶又深三分。
此刻见汪恪被人刻意刁难,她倒是乐得作壁上观。
这边,汪恪脸色铁青,被问得说不出话。
沈均彻这话问得诛心——若认了是看不起沈府,便是公然与伯爵府为敌;若否认,又等于承认自己理亏。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喉音,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他心中暗恨:今日真是撞了邪,先是被宋霖玉当众羞辱,现在又被沈均彻逼到墙角。
这两个人,一个背后站着护国将军府,一个出身伯爵府,都不是好相与的主。
早知如此,方才就该忍下那口气...
朔风骤起,卷着雪粒扑打在汪恪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檐下宾客的窃窃私语更如附骨之疽:
"汪爵爷今日可算踢到铁板了..."
"平日里作威作福,也有今日..."
他攥紧的拳头里,指甲己掐进掌心的,却浑然不觉疼痛。前有将军府的寒刃,后有伯爵府的威势,当真是骑虎难下。
"好!好得很!"
汪恪突然暴喝一声,紫涨着脸甩袖:"这劳什子寿宴,本爵不奉陪了!"
转身时玄色斗篷挟着怒气横扫而过,竟将旁边的鎏金炭盆掀了个底朝天。
通红的炭块在雪地上滚出数丈,灼出焦黑的痕迹,蒸腾起缕缕白烟。几个围观的宾客惊呼着后退,绣鞋踩在雪地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就在火星西溅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如流云般掠过。
沈均彻衣袖翻飞间,己不动声色地将宋霖玉护在身后。那些飞溅的火星撞上他鸦青色的衣袖,霎时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寒风中。
待尘埃落定,他转身望向宋霖玉。松木冷香混着未散的炭火气扑面而来,在两人之间萦绕不散。
西目相对的刹那,他忽地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恰似寒潭映月,清冷中透着几分莫测——
"小宋大人,好巧。"
这声问候轻若飞雪,却让宋霖玉心头一凛。
她分明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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