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
祁墨白的声音穿过飘雪的帷幕传来,低沉温润中压抑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动。
宋霖玉指尖还悬在琴弦之上,泛音未绝。
她没想到会在这偏僻的听雪亭遇见祁墨白——更没想到向来深居简出的祁骑尉竟会赴沈家的宴。
琴案上的沉香青烟被风吹散,她收回心神,声音清泠如碎玉:
"祁骑尉冒雪前来,可是有事?"
"无事。"
他抬手拂去肩头积雪,目光却透过层层纱幔落在她身上,"只是恰好散步至此,听到琴音便不自觉被吸引过来了。"
不远处,流春撑着油纸伞暗自咋舌——这听雪亭建在沈府中高高的假山上,祁大人"散步"的路线当真别致。
她与知夏和君剑交换了个眼神,前者根本没看她,后者抱剑而立,面无表情。
雪势渐急,打在纱幔上沙沙作响。
宋霖玉望着那个身影,月白色大氅下露出一截月白箭袖,在漫天飞雪中宛如水墨留白。
"祁将军若不嫌弃,"她指尖轻抚过犹带余温的琴弦,对流春颔首,"可愿入内手谈一局?"
流春会意,立即上前卷起最外层的素纱。
纱幔卷起一层,人影便清晰一分。
待到三重纱幔尽数卷起,祁墨白己立在琴案前三步之遥。
他目光扫过案前古琴,忽然凝住——她指尖有一道淡淡的红痕,是方才弹奏时琴弦勒出的印记。
"小宋大人的琴,弹得极好。"
他声音低沉,不似沈均彻那般客套,"尤其这曲《广陵散》,刚烈处如金戈铁马,婉转时又似..."他顿了顿,"似故人低语。"
宋霖玉指尖微微一颤。
方才沈均彻也夸她琴艺,但那不过是宴席上惯常的奉承。而眼前这人...
"祁大人竟懂琴?"她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略通一二。"
他唇角微扬,"小宋大人琴音中的孤愤与坚守,在下听得真切。"
她怔了怔,随即真心实意地颔了颔首。
"多谢。"
这声谢比方才对沈均彻时真切了几分。
再邀入座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祁骑尉请。"
祁墨白解下大氅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在整理衣襟时"不经意"将交领松了松。
月白色锦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凌厉的锁骨。
纱幔虽卷,却仍有薄薄一层轻纱垂落西周,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外头的人能隐约看见里头对弈的轮廓,却瞧不真切,反倒更引人遐想。
流春看着自家小姐和祁骑尉,总感觉这氛围很微妙。
她掀完纱幔后便拎着裙摆溜了出去,临走前还顺手将纱幔重新放下了一层。
于是,纱幔又成了两重。
"琴我来移。"
见她要起身搬琴,祁墨白抢先俯身。
一缕冷香倏然沁入鼻尖——是初雪融在她袖间的沉水香。
他呼吸一滞,指节在琴底蹭了三下才找准着力点——这柄不过五斤重的绿绮琴,竟比百斤石锁还难拾掇。
琴案移开时,露出旁边未完的棋局。
祁墨白目光一凝——白玉棋罐上还残留着半枚指印。
方才沈均彻就是坐在这里,与她对弈谈笑么?他喉结微动,将琴放下的动作不自觉地重了三分。
棋盘落定,宋霖玉执起一枚黑玉棋子。墨玉衬得她指尖莹白如雪,腕骨在广袖下若隐若现。
"请。"
祁墨白喉结微动:"小宋大人先请。"
“嗒——”
棋子落定,她的广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霜雪般的皓腕。
祁墨白慌忙移开视线,却掩不住耳尖泛起的那抹红。只好继续下棋。
祁墨白执白子的手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棋笥中无意识地——这双手骨节分明,指尖覆着茧,虎口处尤为粗粝。
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落子的力道微微隆起,透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量感。
宋霖玉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执棋的手吸引。
她忽然想起练兵场里的人都说祁墨白是"祁阎王"的说法。不过这样一双手,不知在寒暑中劈碎过多少木桩,才练就今日校场上一箭穿杨的威名。
视线顺着他的手臂上移,宋霖玉呼吸一滞。
在他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内侧,一道己经结痂的伤痕格外刺目——是那夜在成王府,她情急之下用匕首划伤的。
"你的手..."她指尖悬在棋盘上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还疼么?"
祁墨白心头一跳。
他刚才更衣时特意将袖口挽起,就盼着这道伤痕能换来她片刻注目。
可此刻见她蹙起的眉头,那点隐秘的期待又化作了心疼,顺着血脉往心尖上爬。
"无碍。"
他迅速拉下袖子,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伤罢了。"
宋霖玉却更加愧疚:"那夜是我太冒失..."
"真的不碍事。"祁墨白打断她,指尖在棋盘上轻轻叩了两下,转移话题道。
"说起来,前夜在成王府...我是为师父查证一些事情。"
"我也是。"
宋霖玉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顿,"成王罪行累累,我去寻些证据。"
幔帐微漾,风过处,纱影轻摇。
祁墨白目光微动,指尖悬在棋盘上方,终究没问出口——密室中那个被铁链锁住的人是谁?她大抵也不知晓。
横竖,能多看她一会儿也好。
幔外丝竹声声,却都被帐内清泠的落子声盖过。
她执棋的姿势极好看,食指与中指轻夹墨玉棋子,手腕悬停一瞬,如白蝶栖枝,又似新雪落梅。
雪光透过茜纱,在她低垂的睫羽上洒下细碎金影,随她思索而微微颤动。
他眸色渐深,指尖交锋间,棋路凌厉,眼神却痴缠。
——他故意落错一子。
黑子叩在檀木棋盘上,"嗒"的一声。
她微微蹙眉,指尖白子迟疑一瞬。他借着这片刻凝视她——她思考时习惯轻咬下唇,唇上那抹胭脂色便更深一分。
风又起,纱幔如水波晃动,将满堂浮华隔在外头。
这一刻,他忽然希望这局棋永远下不完。
"啾啾——"
突兀的鸟鸣划破寂静。祁墨白执棋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这是暗号——三声连啼,代表要紧急集合。
他缓缓落子,晦暗的眸子望向对面。宋霖玉正垂首凝思,一缕青丝自她鬓边滑落,垂在棋盘上方。
"小宋大人。"他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在下突然想起营中尚有军务,恐怕要先告辞了···"
话未说完,远处又传来一声鸟啼,比先前急促三分。
祁墨白指尖在棋罐边缘轻轻一叩,终究还是站起身来。玄色大氅随着他的动作展开,像一片夜色突然笼罩了棋局。
系大氅时,他故意放慢动作。他微微侧首,余光瞥见宋霖玉依然端坐,眉眼温和的看着他。
“无碍,祁骑尉有要事,便先去忙吧。”
"这局残棋..."他顿了顿,喉结微动。
"改日再续。"她抬眼时,眸中映着窗外积雪,"祁骑尉且去忙。
祁墨白嘴角牵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在下便告辞了。”
宋霖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祁墨白离去时,他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只是极短暂的一瞬,仿佛这帷幔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牵绊着他的脚步。
但最终,那道挺拔的月白色身影还是彻底融入了茫茫雪幕。
流春捧着暖炉进来时,知夏己经开始收拾棋盘。黑白玉石棋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儿可真冷。"
君剑抱着剑站在廊柱旁,忽然开口。
她望着院中积雪:"方才祁大人走时,衣领都没系紧。"她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么冷的天,该多穿些的。"
宋霖玉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有吗?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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