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六年的清明雨落进太医署天井，李泰望着石臼中捣碎的海棠花瓣，菌丝在药汁里游成兕子笑脸的模样。晋王李治顶着湿漉漉的蓑衣撞开门："西哥快看！治儿做出会下雨的竹蜻蜓！"小皇子高举的竹架上缠满菌丝，盘旋的水雾里竟真凝出细密雨珠。
墨竹的水袖突然卷飞竹架："晋王殿下可知，这菌丝沾了雨水会产卵？"侍女撩起面纱，下颌处新生的鳞片泛着青紫，"昨夜西市王屠户家的奶娃..."
"吐了满床荧光虫卵。"李承乾蟒袍扫过门槛，蹀躞带金扣里爬出半截菌丝，"西弟这治病救人的本事，倒比太医院那群庸医强。"太子指尖轻弹，虫卵在药杵上炸成腥臭烟雾。
李世民的声音自雨幕传来："青雀，跟朕去太庙。"皇帝手中的龙泉剑鞘爬满菌斑，剑穗上系着的正是兕子最后一枚银铃碎片。太庙廊柱下，三百幼童跪诵《孝经》，每张稚嫩面孔的眼白都泛着诡异青芒。
"父皇真要拿这些孩子当祭品？"李泰龙鳞覆住的手掌捏碎青砖，菌丝顺着裂缝缠住幼童脚踝。兕子的笑声忽然在梁间荡开，瓦当上垂下的菌丝人偶歪着头："西哥...陪兕子放纸鸢..."
墨竹突然呕出带鳞片的血块，侍女撞翻的长明灯里飘出焦糊信笺——竟是三年前李承乾与吐蕃往来的密报。阿贵哭嚎着扑灭火焰："使不得！这里头有解药方子！"胖太监怀里掉落的《齐民要术》残页上，赫然画着人偶嫁接图谱。
子时的太医署地窖鬼火幢幢。李泰将银铃碎片按进心口，龙鳞逆生的剧痛中浮现兕子临终画面——小丫头不是化菌，而是被活生生抽离魂魄。"阿兄...不疼..."记忆里的兕子用菌丝缝合他胸前的伤口，每针都带着孩童的天真与绝望。
"殿下现在知晓了？"墨竹掀开后颈发丝，脊椎处凸起的龙筋突突跳动，"晋阳公主的魂魄分成了三百份，就养在这些傀儡孩童体内。"她腕间银铃突然炸裂，菌丝如毒蛇缠住李治咽喉，"连晋王殿下...都是可汗备用的容器呢..."
李承乾的笑声震落梁上积尘："好个忠仆，这时候才反水？"太子撕开蟒袍，心口嵌着的珊瑚珠里蜷缩着兕子的一缕残魂，"西弟若自断龙脉，为兄便还你个完整的妹妹。"
晋王李治突然咬破指尖，在《乐经》上画出歪扭符咒："阿姐说...坏人要遭雷劈！"十岁皇子掷出的竹蜻蜓引下惊雷，劈碎太庙蟠龙柱。三百幼童齐声啼哭，每张嘴里都飞出荧光蛾子，在空中拼成"弑父杀兄"的血书。
李世民龙泉剑指苍穹："朕还没死呢！"老皇帝撕开冕服，胸膛上菌丝织成的锁子甲里游动着龙形光影，"青雀，朕教过你——"剑锋突然转向李承乾，"帝王家的棋局，从来落子无悔！"
墨竹的水袖卷住失控的菌丝洪流，侍女脸上鳞片寸寸剥落："殿下快走！去渭水找..."话未说完便被菌丝刺穿咽喉，最后的唇形分明是"兕子埋香处"。阿贵抱着炸开的丹炉滚进战圈："老奴试了三百六十一回！这炉回魂丹定能成！"
波斯邸店废墟里，阿罗憾擦拭着可汗金刀："中原人总说春蚕到死丝方尽..."刀尖挑起的菌丝茧中，赫然蜷着兕子七岁时的模样，"却不知最毒的茧，要用至亲血脉来暖。"
五更雨歇时，李泰跪在渭水河滩，龙爪挖出三年前埋下的茱萸香囊。菌丝顺着当年兕子系的绳结疯长，在晨曦中织成巨大的茧。茧内传来熟悉的童谣声，每个音符都震得河底陶俑龟裂。
"西哥..."晋王李治瘸着腿追来，小皇子怀里的竹蜻蜓只剩半截骨架，"治儿听见阿姐在茧里哭..."他掀开衣襟，心口处凸起的龙鳞正与茧中脉动共鸣。
更夫王瘸子的梆子声响彻河岸："天光破邪——收煞归位——"他灯笼照见的菌丝茧上，赫然浮现三百幼童的手印。李泰逆鳞尽碎的指尖抚过茧壳，鲜血滴落处绽开一朵海棠，花蕊里躺着枚褪色的银铃。
"可汗要的从来不是真龙。"墨竹的尸身突然立起，菌丝从她七窍涌出凝成偈语，"他要的是能结茧的春蚕..."侍女残躯炸成荧光，三百道魂魄归入巨茧，渭水瞬间逆流成漩涡。
李承乾的狂笑自漩涡中心传来："好西弟！且看你这龙身，载不载得动天下苍生！"太子蟒袍尽碎，露出的身躯己与菌丝同化，掌中托着的正是兕子最后一缕命魂。
晋王李治突然跃入漩涡："阿姐！治儿来救你！"小皇子怀中的炸丹遇水沸腾，爆开的荧光里浮现《齐民要术》最后一章——"以魂补天"。
李世民龙泉剑坠地，老皇帝望着掌心游动的菌丝龙影："青雀...朕终究...护不住你们..."冕冠滚落渭水，冠上东珠渗出猩红菌液，在水面拼出"贞观十七年"。
茧破的刹那，李泰抱住浑身莹白的兕子幻影。小丫头指尖菌丝温柔："西哥的龙鳞...做渔网果然最好看..."幻影散成漫天流萤，三百幼童在河滩苏醒，每人腕间都系着截茱萸绳。
太医署残垣下，阿贵捧着焦黑的回魂丹又哭又笑："成了...老奴终于成了..."胖太监咽气时，丹丸滚入晋王李治掌心，内里封着的正是墨竹最后一滴泪。
波斯商队离城的车辙印里，菌丝拼出吐蕃密文："龙死茧成"。阿罗憾抚摸的金刀上，可汗亲书的汉诗泛着血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泰独坐太液池残亭，望着水中半人半龙的倒影。晋王李治默默系好他破碎的蹀躞带，小皇子衣襟下隐约可见蔓延的龙鳞纹："西哥，治儿梦见阿姐说..."
"说要把龙鳞磨成粉..."李泰接住飘落的银铃碎片，"给太医署的苦药调甜味。"池面突然漾开涟漪，菌丝聚成兕子最后的笑脸，伴着晨风散入满城新生的海棠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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