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茧中烛

太医署的青砖地漫着潮气，李泰指尖抚过药杵上的裂痕，三日前兕子在这里捣碎的海棠花瓣还黏在凹槽里。菌丝在暗处游走，凝成小丫头歪头嬉笑的模样："西哥，兕子把苦药都浇给阿贵养的鹦鹉啦！"

"殿下！"阿贵撞开药柜，胖太监怀里搂着只秃毛鹦鹉，鸟喙里不住往外呕荧光虫卵，"这扁毛畜生偷喝了晋阳公主的药渣..."话音未落，李承乾蟒袍上的蹀躞金铃己扫落药杵。太子指尖捻起蠕动的菌丝，在烛火上烤出焦糊的甜香："青雀养的好蛊虫，倒比太医院那群庸医强。"

廊外传来细碎的环佩声，李明达提着过长的裙裆跌进来，发间金步摇勾住李泰腰间玉珏："西哥快看！治儿做出会下雨的竹蜻蜓！"小公主袖中抖落的竹架上缠满菌丝，盘旋的水雾里凝出细密雨珠，每颗水珠都映着兕子临终时苍白的笑脸。

李泰龙鳞覆盖的手掌突然剧痛，指缝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珊瑚珠。李世民的声音自雨幕传来，老皇帝龙泉剑挑着个菌丝茧："青雀，跟朕去太庙。"剑穗上系着的银铃碎片叮当作响，那是兕子最后一件襦裙上的饰物。

太庙的蟠龙柱爬满青苔，三百幼童跪在积水里诵《孝经》。李承乾蟒袍扫过最前排的稚子，那孩子仰起脸，眼白里游动的青芒与兕子发病时一般无二。"西弟可知这些童男女的用处？"太子指尖刺入孩童后颈，扯出的菌丝在雨中舒展成观音婢的面容，"母后当年难产的血气，最养这些蛊虫。"

李世民剑锋突然转向长子，菌斑在龙袍上绽开墨梅："承乾，你母后薨逝那夜..."老皇帝话音戛然而止，龙泉剑挑开的菌丝茧里滚出枚带血玉珏，正是李泰周岁时抓周所得。

"父皇当真不知？"李承乾撕开胸前蟒袍，心口嵌着的珊瑚珠里蜷着兕子一缕残魂，"当年钦天监说青雀是妖星降世，您不还是把玉珏赐给他？"太子突然咳出大团荧光虫卵，虫卵在积水中拼出"武德九年"的血字。

李明达突然扑向菌丝茧，小公主绣鞋踩碎满地虫卵："你们把阿姐还来！"她发间步摇勾破菌茧，流出的荧光里浮现墨竹的脸——侍女下颌鳞片剥落处，赫然是吐蕃密文烙下的"茧奴"二字。

阿贵抱着炸膛的丹炉滚进太庙，胖太监十指焦黑仍死死攥着《齐民要术》残页："殿下！老奴试出来了！回魂丹要配上晋阳公主的..."炉灰里飘落的残页上，人偶嫁接图谱旁批着歪扭童谣，正是兕子教李治唱过的采桑曲。

"西哥..."晋王李治瘸着腿倚在门边，小皇子衣襟渗出的血在青砖上绘出竹枝图，"治儿听见阿姐在茧里哭。"他掀开襕衫，心口凸起的龙鳞正与菌茧共鸣，每片鳞隙都渗出海棠香。

李承乾突然狂笑震落梁上积尘，菌丝自七窍涌出缠住幼童："好个兄友弟恭！那便让这些蝼蚁给兕子陪葬！"三百稚子齐声啼哭，每张嘴里飞出的荧光蛾子在空中拼成观音婢临终景象——产婆手中染血的襁褓里，分明蜷着条生鳞的幼龙。

李世民龙泉剑坠地，老皇帝颤抖着捧起玉珏碎片："青雀...当年钦天监说...说要用至亲血脉镇住龙气..."菌斑在他脸上游成卦象，正是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那日的星图。

墨竹的尸身突然立起，侍女残破的喉管里传出兕子的童谣："西哥乖...吃糖就不疼了..."她水袖卷住的荧光凝成小丫头模样，菌丝手指轻点李泰眉心。龙鳞逆生的剧痛中，李泰看见兕子蜷在菌茧里，用稚嫩童音哄着哭闹的荧光蛾子："阿兄背上又生鳞片了，兕子给呼呼..."

"殿下现在知晓了？"墨竹脊椎处的龙筋突突跳动，鳞片剥落处露出吐蕃密文，"晋阳公主不是病逝，是陛下亲手送进太医院做蛊皿的。"侍女残躯炸成荧光前，最后望向浑身颤抖的李世民，"娘娘临终前攥着奴婢的手说...说千万别让青雀殿下进太医署..."

阿贵突然癫狂大笑，胖太监将回魂丹塞入李治口中："成了！老奴终于成了！"晋王心口龙鳞应声而落，丹丸里封着的墨竹泪珠滚入菌茧。渭水方向传来惊天轰鸣，河滩上茱萸香囊破土而出，菌丝在晨曦中织成遮天巨茧。

李承乾蟒袍尽碎，菌丝与血肉交融的身躯爬满幼童手印："西弟可知这茧要如何破？"太子将珊瑚珠按入胸膛，兕子的残魂发出凄厉哭喊，"要活龙剜心，要真龙泣血..."他话音未落，李明达己握着银铃碎片刺入心口，小公主的血染红衣襟上的海棠绣样："西哥...阿姐说...说海棠蜜最甜..."

李世民突然拾起龙泉剑，菌斑覆盖的手掌抚过李泰逆鳞："青雀，朕教你最后一课..."剑锋刺穿老皇帝胸膛的瞬间，荧光血雾凝成观音婢怀抱双子的剪影。菌茧应声而破，三百幼童腕间茱萸绳齐齐断裂，飘落的绳结在积水里拼出"贞观十七年"。

波斯邸店的残垣下，阿罗憾擦拭着可汗金刀哼唱童谣："春蚕到死丝方尽..."刀尖挑起的菌丝茧里，兕子七岁时的幻影正在哄荧光蛾子睡觉。商队驼铃惊破晨雾，满载的皮囊里渗出猩红菌液，在官道上绘出吐蕃密文："龙死茧成"。

太医署废墟里，李泰抱着李明达逐渐冰冷的身体。小公主袖中滑落的竹蜻蜓沾满血污，菌丝在骨架上游出歪扭字迹："西哥不哭"。晋王李治蜷在角落，小皇子心口的龙鳞正随朝阳消融："治儿梦见阿姐说...说海棠蜜要配西哥的龙鳞粉..."

更夫王瘸子的梆子响彻长安："天光破邪——"他灯笼照见的菌丝茧上，三百幼童手印正化作翩翩粉蝶。李泰独坐残阶，看荧光蝶群掠过太液池，每只蝶翼都映着兕子不同年岁的笑脸。池面忽然漾开涟漪，墨竹残破的水袖浮出水面，袖口金线绣着的"青"字己褪成血色。

"殿下..."濒死的阿贵爬过满地碎瓷，胖太监掌心的回魂丹只剩空壳，"老奴听见晋阳公主说..."他咽气时嘴角含笑，菌丝自耳孔涌出凝成半阙童谣："...蜡炬成灰泪始干"。

晨风吹散最后一缕菌丝，李泰龙鳞尽褪的掌心躺着枚银铃碎片。晋王李治默默系好兄长散乱的蹀躞带，小皇子指尖残留的海棠香混着血腥："西哥，治儿给阿姐坟头种了株龙鳞木..."

太极殿方向传来晨钟，菌斑在金砖地上拼出全新卦象。李泰望向雨中朦胧的太医署，恍惚又见兕子踮脚偷尝药渣，苦得皱起鼻子首吐舌头的模样。檐角铜铃轻响，菌丝垂落的雨帘里，小丫头最后的耳语随风消散："西哥的龙鳞...做纸鸢线最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