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逆鳞焚心淬星图

太医署檐角的冰棱坠地碎成星芒，李明达腕间新换的雄黄纱布渗着靛蓝血渍，将《西域行记》里的"龟兹乐舞"插图染成蛊毒图谱。李泰握着药杵的手突然痉挛，杵头捣碎的萤石粉扬起，在晨光中显露出陇右烽燧分布的光斑。

"西哥的手抖得像阿爷批奏折时的朱笔。"李明达忽然把冰凉的小脚塞进药臼，布老虎肚皮漏出的朱砂粉染红了《括地志》里的"终南山"条目。炼丹炉旁偷吃的阿贵突然噎住，咳出的胡麻饼渣溅在烧红的丹鼎上，炸出三颗裹着焦糖的"辟谷丸"，正巧滚进小公主的酪浆碗。

李泰刚要开口，甘露台方向传来九急六缓的鼓点。檐下残存的菌丝灯笼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吐蕃犯边"的楔形文字。学徒阿宝抱着药碾子跌进门槛，碾槽里未筛的雄黄粉扬成金雾："魏王殿下！圣人在两仪殿呕血染红了《氏族志》！"

李承乾蟒袍上的龙涎香混着血腥味刺入鼻腔。太子指尖鎏金香囊滴溜溜转着，突然弹开洒出裹着蜜蜡的昆仑雪胆："西弟这药庐愈发像波斯人的香料铺了。"他蟒靴碾过满地萤石粉，暗纹竟与终南山矿脉图上的坑道重合。

李明达突然蜷缩咳嗽，布老虎撕裂的肚皮里漏出掺着磁粉的雄黄，迷了太子眉眼。李泰趁机将银针扎进妹妹郄门穴，菌丝痉挛发出的尖啸惊得药柜顶层的寒鸦撞破窗纸："太子殿下若有雅兴，不妨尝尝新制的磁石茯苓膏？"

"孤怕是没这口福。"李承乾拂去蟒袍上的朱砂，腰间蹀躞带暗藏的乌兹钢匕首柄磕在铜药秤上，"倒是西弟该去骊山泡泡冷泉，背上的逆鳞都结霜了。"他突然俯身拾起片带冰碴的龙鳞，鳞面荧光映出陌刀锻造坊的通风构造。

两仪殿的宣召截断了暗涌。李泰踏过龙尾道时，发现李承乾蟒袍后摆沾着波斯地毯特有的茜草汁——正是三日前墨竹密报中东宫夜宴的证物。

李世民倚在龙椅上的模样让李泰想起太液池底将死的龙睛鱼。帝王枯槁的指尖划过吐蕃国书，衮服领口露出的菌斑己爬上耳垂："青雀可知...当年宇文恺在太液池底埋了什么机关？"

"儿臣只知镇龙钉与河图洛书..."话音未落，李世民突然攥住他手腕，菌斑触到逆鳞的刹那，殿梁悬挂的十二连枝灯齐齐爆出火星。凌烟阁方向传来瓦片碎裂声，秦琼画像的锏柄金漆突然剥落。

"你抓周那玉珏..."帝王咳出的血珠在菌丝映照下泛着孔雀蓝，"李淳风说内藏二十八宿..."李泰垂头盯着蟠龙柱础，荧光菌丝正沿地脉汇聚成浑天仪纹样。

殿外突然炸开李治的哭嚎。小皇子抱着断成三截的竹马冲进来，菌丝在残骨上拼出"西哥救我"的蝌蚪文："三哥说竹马能跑去找阿娘..."晋王袖口露出的虎睛石璎珞，正与李世民砚台里的墨锭同色。

李承乾的讥笑混着环佩叮咚飘至："兕子非要在甘露台放纸鸢，倒把晋王的竹马烧了。"太子蟒袍下摆滴着荧绿池水，暗纹在青砖上汇成神臂弩构造图。李明达赤脚追着布老虎闯入，发间银铃缠着半截菌丝风筝线："西哥！池底石狮子眼睛里嵌着星图！"

李世民抬手欲抚发顶，新换的翡翠扳指突然炸裂。玉屑滚过《贞观律》书页，在"擅兴篇"字行间划出荧光沟壑。李泰逆鳞暴长的瞬间，瞥见李承乾袖口滑落的金瓜子，正与波斯商人账簿上的密押纹样吻合。

暮色浸透太液池时，李泰在冰窟旁调试新制的测距仪。阿贵凿冰的鹤嘴锄突然脱手，砸开薄冰惊起池底鎏金蟾蜍。胖太监举着冻僵的蟾蜍傻笑："殿下！这癞蛤蟆肚皮刻着前隋年号！"

"那是宇文恺督造池底机关时刻的..."李泰话音戛然而止，蟾蜍背上的洛书纹竟与菌丝脉络暗合。他忽闻冰层下传来铰链转动声，转头见李承乾蟒靴正踏在泉眼八卦位上。

太子着乌兹钢匕首笑道："西弟可知这泉眼首通前隋军械库？"刀尖挑起的冰凌在空中凝成霹雳车轮廓，"当年杨素在此处藏了五百架伏远弩..."

李明达的纸鸢线突然缠住李泰腰间的六分仪，素绢掠过冰面显出吐蕃布防图。小公主赤脚滑过冰面，怀里的布老虎漏出掺着硝石的雄黄粉："西哥！兕子解开石狮子的机关了！"

子夜更鼓惊飞宿鸦时，李泰在墨院密室展开河洛星图。墨竹提着龟甲灯进来，发间齿轮簪子绞住一缕菌丝："殿下，东宫侍卫今晨在骊山暗道搬运的铁箱，散发着与波斯香药相同的气味。"

李泰蘸着硝石水在图上标注，液体渗入羊皮时显出隐太子兵符印痕。瓦顶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李明达特有的银铃响混着李治的抽泣由远及近。他慌忙卷起星图，转身接住从气窗跌进来的小公主。

"西哥骗人！"李明达摊开掌心，荧光菌丝缠绕着半枚带血的虎睛石，"你说星图能指引阿娘..."她突然噎住，腕间伤口迸发的菌丝在墙上投出长孙皇后难产时的幻影——凤榻边竟站着个戴粟特面具的巫医。

李泰逆鳞暴长的瞬间，密室铜门被李承乾的匕首劈开。太子蟒袍金线映着龟甲灯的幽光，宛如盘踞在星图上的奎宿："西弟这星图倒是精密，不知比李淳风的浑天仪如何？"

晨雾漫过太医署残垣时，李泰抱着昏睡的妹妹坐在菌丝秋千上。阿贵捧着炸膛的丹炉嘟囔："老奴明明按《云笈七签》配方..."炉灰里滚出的焦黑药丸惊醒了李明达，小公主抽着鼻子笑："阿贵炼的糖豆比三哥送的雪胆甜！"

甘露台方向突然传来青铜鼎倾覆声，李世民咳血的帕子随风飘落冰面。李泰盯着帕角残存的翟鸟纹样，忽然想起菌丝幻影里那个粟特巫医——他手中染血的襁褓上，分明绣着与玉珏相同的二十八宿图。池心泉眼突然涌出荧蓝水流，裹着半片前隋甲胄的残片，甲叶上淬毒的逆鳞纹正与李泰背上新生的鳞甲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