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慕清回房休息，赵玉寒则在自己房内仔细端详李崇明送来的两张画像，揣摩半晌后依然无果，索性收好画像，带着素澜柳雀首奔无愧堂。
无愧堂内，陆芷黛正为一老妪看诊：“您这是老病，筋脉里缠着湿气。我先给您走三针鹤顶双膝眼，晚上您再自己拿川芎酒敷两时辰。您这老寒腿己经拖成痹症，光吃药怕是不够力道。”
那老妪摸钱袋子：“这诊金和方子钱……”
“不必了。”陆芷黛制止她的动作：“您便拿这钱买些花椒，平日做菜时多放些进去，比什么都管用。”
赵玉寒见她忙着也不打扰，只静静在一旁看着。陆芷黛为老妪施针后才忙小跑向她：“玉寒姐姐！”
“芷黛妹妹。”赵玉寒见她如此不由笑出声来：“这么多患者看着呢。”
“走。”陆芷黛拽着她向屋内走去：“咱们屋里说。”
赵玉寒随着她进到内室，陆芷黛自顾自坐下：“我今日可是累坏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赵玉寒笑着从素澜手中接过那两张画像：“我也是来给你送辛苦的。”
“何事啊？”陆芷黛好奇地看着展开的画像：“这不是近日官府发的海捕文书里那两人？”
“正是。”赵玉寒点点头，指尖点着后送来那张画像：“我想着来问问你，这人能是阉人不能？”
“不能。”陆芷黛很是笃定：“阉人大多肤白无髯、喉结不显、体态臃肿且身有异味，这人仅占一点。况且据海捕文书所描述，这人并不具谄媚神情及阴鸷目光，故其绝非阉人。”
“那可能是女扮男装？”赵玉寒在画中人脖颈处画个圈：“到底有衣物遮挡，喉结也不算明显。”
“这倒是可能。”陆芷黛微微皱眉：“亦或是，此人故意扮做这般不男不女之态，迷惑旁人。”
“我记得陆伯父曾说，人之面相大多左右不同。”陆芷黛这话倒是让赵玉寒生出些新想法：“这人左右眉头太过对称，许是当真装扮过一番。”
“话虽如此，但一来这画像是根据旁人描述所成，与实际许是有些出入。”陆芷黛看赵玉寒，点点另一张画像那人眉头上的痣：“二来寻常人家，谁会盯着人左右眉头谁高谁低，左右脸颊谁大谁小去看？若是不对称到这般地步，自是会被人记住的。”
“你可要去瞧瞧方才那病患？”赵玉寒忽地问道。
“不必。”陆芷黛眨眨眼：“起针之事自有人做。”
“那是最好。”赵玉寒毫不避讳：“你便帮我做几张画。”
“画什么？”陆芷黛问。
“这人。”赵玉寒点点云氏表弟画像：“帮我画一张他眉头没有痣的，再画一张没有胡须的，再画一张两者均没有的。”
“好姐姐。”陆芷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画，又看了看赵玉寒：“三张？现在便画？”
“现在便画。”赵玉寒点头。
“你是何方妖孽！”陆芷黛神情严肃，对着赵玉寒比个剑指：“速速将我的玉寒姐姐还来。”
“望闻问切都诊不出我是本尊，我该告诉陆伯父去，好教你重背《难经》。”赵玉寒捏住陆芷黛比剑指的手腕：“快些画，画好了我送两根墨条给你。”
“可是姐姐亲手做的？”陆芷黛忙问。
“自然。”赵玉寒松开她手腕：“还有几瓶香露，都是我新做不久的，一并给你。”
话音未落，陆芷黛己挽袖舔笔，狼毫在画像眉梢悬住：“三张？”见赵玉寒颔首，她笔尖忽如银针走穴般游动起来：“一个时辰，香露要装在琉璃瓶里。”
“早预备着呢。”赵玉寒轻笑一声，微一挥手柳雀便递上个黄铜匣子：“琉璃瓶和墨囊都在里面。”
“得令。”陆芷黛悬腕执笔，指节泛着淡淡药色，笔洗里漾开的涟漪揉碎了日光。
赵玉寒看着陆芷黛作画，不由想起二人未及总角时，常在一处读书画画之事。陆芷黛三岁便随陆伯父学认药，大些则随陆伯父临床，自是常需绘制草药谱、穴位图一类，画技娴熟得紧。赵玉寒则是个爱读书写字的，对画画虽算不得一窍不通，也不过是笔随意境乱涂鸦，同陆芷黛差得不只一星半点。
赵玉寒七岁那年夏至，陆芷黛第一次带她进陆家药库。那时满室药香凝成细雾，晨光里浮动的尘絮都浸着地黄的苦香。百眼橱上的铜把手被陆芷黛垫着木凳挨个拉开，她翘着沾了朱砂的指尖，把晒干的益母草搁在她掌心：“叶缘锯齿要画三十二道，玉寒姐姐可数仔细了。”
赵玉寒现在亦不知，为何那叶缘锯齿要画三十二道。
大些她写精怪话本子，陆芷黛总要建言献策：“这话本里写的鲛人泣珠之症，怕是胎位不正所致。”“山魈食人原是疟疾，玉寒姐姐至少得重写三章。”“这孟婆汤怕不是麻沸散做的。”
那时爹和娘便说过，她和陆芷黛，算得上双生并蒂。
“二少夫人。”柳雀此时出声，打断赵玉寒的回忆：“书苙来了。”
赵玉寒眉头微皱，这里是陆芷黛闺房，不好叫书苙进门，于是她同陆芷黛道：“我去瞧瞧。”
“好。”陆芷黛应声，头都不抬一下。
赵玉寒走出门去，见了书苙便问：“何事？”
“二少夫人。”书苙忙问安：“皇后娘娘着人来，请您立刻进宫一趟。”
“现在便去？”赵玉寒问：“是娘娘身边哪位传得懿旨？”
“闻琴姑姑。”书苙道。
“好。”赵玉寒点点头：“我这便去。”
“二少爷己命人备好马车。”书苙躬身：“二少爷特特吩咐，让您不必着急。”
“柳雀。”赵玉寒带着素澜向外走：“你便留在无愧堂，待事了再回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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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芷黛内心小剧场：“今天是本姑娘的高光时刻！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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