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内，慕清无数次回忆起那个场景——梳着双垂髻，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向他走来。
她圆圆的眼睛澄澈又温柔，望向他时眼里盛满了震惊与心疼。
她跪在他身边企图喂他吃东西时，那双眼里蓄满了泪水，可她却固执地仰着头，不让泪滴下来。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她是一只鹿灵，从仙界到凡间，只为他而来。
三皇子谋逆之事盖棺定论后，他家中也曾几次派人登门表示感谢之情，不过均是由那时皇诏回京的大哥出面，他本人未曾去过。一来他那时伤重，虽留下一条命却落得终身残疾，他不愿被她看见。二来那时母亲孝期未过，他怕他一旦出面，有些心思便再也藏不住了。
大哥回来后曾说，她一家都是极好的。她父亲原是秀才，因着此次平逆有功，圣上本欲封他为襄平伯，却被他拒绝了，只求了些地契房契珠宝钱财，说是要留给女儿傍身。她母亲也是个爽利好相与的，待人接物事事周全，举手投足间也透出些贵气，不似一般乡野村妇。她本人被教养得极好，大方乖巧，与京中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相比也不差分毫。
大哥还说，她父亲唤她乖乖，母亲唤她寒儿。
乖乖，寒儿，似乎都是极衬她又极不衬她的。
母亲的孝期结束后，大哥被任命为青州县令。青州虽不如金陵富裕，到底也不是偏苦之地，又离京城不远，实在是个美差。父亲、大哥和他心里都清楚，这是陛下对慕家的补偿。
大哥赴任后，父亲便提起他的婚事，接连说起几位贵女都被他拒绝。无他，他心里总是惦记着那小鹿一样的少女。
好在，父亲是个开明的，不曾逼迫他娶妻。便是他病重有人提议冲喜之际，只要他清醒着拒绝，父亲总也是随他。不若以慕家现在的门第，便是十个八个冲喜新娘也进门了。
只可惜后来他神思昏沉得厉害，人也陷入昏迷之中，到底是叫无辜的姑娘进了门。
醒来后他想，既然如此，便只得尽力补偿这姑娘了。他定会拼尽全力护着她，敬着她，宠着她，但他大概一生也没办法爱上她。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这进门的姑娘就是他心上的姑娘。
座上客是梦中客，榻畔卿为忆中卿。
所谓缘分天定，大抵不过如此。
慕清这样想着，搂着赵玉寒的手臂不断缩紧，似要将她融进自已的骨血里：“永世难忘”。
此刻他心绪起伏太大，痉挛一时不能停歇，四书都累出了汗，到底没能让他的身子平静下来。赵玉寒仍然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似是无声的安慰。
忽地，一股异味飘散开来。
慕清闻到这气味，手臂猛地僵住，脸上的表情也掺杂了一丝慌乱：“夫……夫人……你先出去……”
赵玉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动作道：“无妨”。
慕清的身子有些抖：“夫人，这气味……不好……”
感受到他的抗拒，赵玉寒到底是从他的怀抱里起身：“好。正巧我为夫君做了些吃食，此时正放在外面，我去拿进来。”
慕清有些哽咽：“……多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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