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无碍，这是好事。”赵太医了解事情始末，又细细为慕清搭脉后捋捋胡须笑道：“二少爷近日泡药浴多，又时时有药茶药膳为引，脉象较往日平和有力，可见二少爷气血渐盈，元气渐盛，实为大好之像，阳事萌动亦为常理。”
慕清心下骤然一松：“多谢太医。”
赵太医继续道：“但二少爷毕竟经络痹阻、下肢痿废不用日久，便是如今有所改观，亦决不可荒淫无度，需得节欲保精，起居有常，饮食均衡，方可复之愈善，焕发精神。”
赵玉寒点点头：“我记下了，有劳您。”
送走赵太医后，赵玉寒道：“夫君歇息片刻吧，我去做些吃食，晚上为夫君加餐。”
“好。”慕清此时又有些赧然：“夫人自去罢。”
赵玉寒来到厨房，瞧了一圈食材，最后准备做茗粥。她吩咐素澜切些葱姜，又吩咐柳雀拿些红枣和橘皮，自已则回房取了些散茶叶来。水开后，赵玉寒将散茶叶倒入水中，闻到茶香后加入葱、姜、红枣、橘皮，想了想又略加入一些蜂蜜：“便如此罢，一会余下的你们只管分了去，切记别贪嘴，不然今夜只能望天数星星了。”
“多谢二少夫人。”厨房众人忙道谢，他们平日里没有机会吃这种东西，心里也是高兴。
赵玉寒端着一盏茗粥回到慕清房内，慕清正闭目沉思，听到她的脚步声睁开眼：“夫人今日弄了些什么？怎得这般快。”
“茗粥。”赵玉寒坐在床边：“许久不喝这东西，倒是有些想。”
“茗粥？”慕清撑着床坐起身，书苙在他身后塞上软枕：“夫人这般说，我也有些想了。夫人可加了盐？”
“并未。”赵玉寒将茶盏放在他手中：“略加了些蜂蜜进去。”
“亦可。”慕清细细品过几口后道：“但大抵是与我素日口味有些差别。”
“用的是粗糙些的散茶叶，夫君大抵喝不惯，尝尝也便罢了。”赵玉寒接过茶盏小啜一口：“我只弄了一盏，免得夜里不得安眠。”
“夫人说的是。”慕清唇边带笑。
第二日便是十五，夫妻二人一早便同慕老爷一起在家祠内祭拜慕夫人。祭拜结束后，慕老爷递给赵玉寒一串钥匙：“好孩子，这是家中库房钥匙，日后家中之事便尽皆由你做主。”
赵玉寒正欲说些什么，慕老爷继续道：“当着你母亲的面，你便莫要再推辞，不然你母亲又要入梦教训我。”
赵玉寒下意识看一眼慕夫人牌位，随即双手接过钥匙：“多谢父亲母亲信任，儿媳定用心经营。”
“多谢父亲母亲。”慕清此时也开口道。
“好，好好。”慕老爷欣慰地看着他们，连说几个好：“日后无论何事，你们便相商合议，因宜行动，如此定能令我慕家烟火鼎盛，福泽绵延。”
二人齐齐应是，慕老爷挥挥手：“我在这同你们母亲说说体已话，你们且回院子去罢。”
二人忙行礼告退，走出家祠后，慕清笑道：“夫人，为夫可算得上铁口直断？”
“夫君巧舌胜张仪。”赵玉寒声音戏谑：“夫君生在如今着实可惜，应早生几百年，做个策士纵横诸国去。”
这边夫妻二人妙语解颐，长乐宫中亦是喜气洋洋。今早太医为燕皇后诊脉，确定皇后娘娘已有近两月身孕，长乐宫阖宫上下都得了一个月月钱做赏赐，自是喜气难收。
燕皇后在软榻上靠着，此时也是笑：“天家自去忙碌吧，妾这里一切都好，天家不必拘在这里。”
“我实在高兴。”楚启霄今日早朝结束后便来了长乐宫，只等太医来诊脉。此时得到想要的结果，自是龙颜大悦：“璇儿只管安心养胎，顺利诞下皇嗣，我定倾尽所能护佑你们母子安康。”
“妾多谢天家。”燕皇后轻轻抚摸自已依然平坦的小腹：“后日便是御田亲耕，这消息便隔些日子再宣布罢。”
“好。”楚启霄此时笑意微敛：“只是璇儿辛苦。”
“算不得辛苦。”燕皇后浅笑低头：“妾身子一向康健，自是无碍。”
今日十五，宫学只有半日课程，此时大皇子和望舒公主亦从宫学回到长乐宫中。望舒公主小跑着扑向楚启霄：“父皇，母后，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你们母后有孕。”楚启霄笑着接住女儿：“不日便会为你们添上小弟弟小妹妹。”
“恭喜父皇母后。”大皇子沉稳些，此时才慢慢走进来，听了这话也是高兴道喜：“儿臣定会同弟弟妹妹好好相处，定会疼爱弟弟妹妹。”
“乾儿是个好孩子。”楚启霄摸摸大皇子的头，眼神深邃。两个孩子现在只顾高兴，还想不到若是有了弟弟妹妹，父皇母后的疼爱变少又该如何。但他为人父，这些事不能不想在前面，于是他道：“乾儿，月珠儿，你们且去更衣罢，回来再好生陪伴你们母后。”
两个孩子走后，楚启霄抬手摒退左右：“璇儿，我欲立乾儿为储君，你以为如何？”
燕皇后明显一愣，随即道：“楚郎是忧心乾儿日后心中不甘？”
楚启霄微微摇头：“乾儿品性纯良，宽厚仁爱，诚孝恭谨，行事稳重，日后必能担起江山社稷之责。”
燕皇后从软榻上起身：“天家听妾一言。”她跪在地上：“自古以来，立储之规多有考量。乾儿是嫡是长，又自幼得天家悉心教导，进退有度，心怀苍生。若天家觉乾儿贤良，才德出众，堪当大任，立为储君以定国本，实乃社稷之幸，天下之福，妾亦感念天家恩德。若天家疑乾儿为储位之争兄弟阋墙，重蹈大皇子之辙而欲立其为储君，妾愿天家三思。”
“快些起来。”楚启霄将燕皇后扶起来：“璇儿的心，我都明白。乾儿德厚才高，我自是极满意，他若得登大宝，必是一代英主。”
“既如此，妾替乾儿谢过天家恩典。”燕皇后微微屈膝：“妾定当严束家人，令其恪守本分，一心辅佐储君，扼绝吕祸之风，保我大昭江山永固，不负天家与社稷所托 。”
外戚干政乃大忌，如今天家既已有立乾儿为储君之心，她定要将所有阻碍扼杀于摇篮之中。
“好，有你约束他们，我自然放心。”楚启霄笑着扶她坐下：“待科举结束后，我便下旨立乾儿为储君，如此也好早些为他拔肱骨，选才能。”
“楚郎英明。”燕皇后笑道。
楚启霄还欲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吉福的声音：“天家，皇后娘娘，安阳侯求见。”
“传安阳侯于御书房等候。”楚启霄吩咐道。
“楚郎去罢。”燕皇后想起身，被楚启霄制止：“我等楚郎回来，一起用晚膳。”
“好。”楚启霄摸摸她的脸，转身离开。他离开不久，大皇子和望舒公主回到殿中，见只有燕皇后一人，望舒公主问道：“母后，父皇呢？”
“有大臣求见，你父皇去忙了。”燕皇后将两个孩子招呼到身边，同他们闲聊起来。
转眼便到了二月十七这日。
慕清和赵玉寒刚刚到达宫门口，楚启霄身边的吉福便迎上来：“天家特命奴才在此等候二公子及夫人。”
“有劳公公，不知天家有何吩咐？”慕清笑问。
“天家口谕。”吉福朗声道：“慕家二郎乃朕之肱股，于社稷之功甚大。朕念其功高，特准其出入宫闱可长身直行，面圣不跪，亦可携二人随侍左右，以备驱使，诸臣不得阻拦。钦此。”
“草民叩谢圣恩。”慕清坐在轮舆上深深低头。
此时宫门口聚集着不少前来赴宴的臣子，听得这道口谕一时面色各异。众人皆知当今待慕家亲厚，亦知晓慕清如今模样与当今有脱不开的干系，但见圣不跪、允人随侍二者均为莫大恩赐，莫说先帝同当今两代，便是再向前寻几朝，能得其一者亦寥寥无几，如今这慕家二郎倒是一下占全了。
众人心思各异，女眷们倒是都向赵玉寒投去艳羡的目光。京中众人皆知，慕家这位二少夫人出身小户，名不见经传，当初因着冲喜才得以踏入慕家大门，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沈念那事出了后，沈家纵然丢人，慕家这位二少夫人亦好不到哪里去，京中稍有头有脸些的人家谁不暗中笑话赵玉寒没有手段，行事小气。如今慕家二郎得了天家如此殊恩，这小户出身的二少夫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怕是也要就此得了天家和娘娘青眼。仅凭嫁给一个残废便能得如此恩遇，纵然嘴上再如何，哪个女子心里不羡慕？
“二公子，天家正在宣室殿等您，这便请吧。”吉福笑着转向赵玉寒，继续道：“二少夫人，奴才来前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要您到了后便去长乐宫同众人一起说说话。”
女眷进宫先去皇后处请安是规矩，这般大宴开始前女眷亦要先去皇后娘娘处拜会，时辰到后再一起入席。此时吉福特意提起，又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叮嘱，可见燕皇后惦记着赵玉寒初次进宫，怕她不清楚该当如何。但赵玉寒已在这两日内将一应规矩学得清楚明白，此时她微微福身：“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民妇这便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沿着宫道一路行至皇后娘娘的长乐宫，赵玉寒微微深吸一口气踏进正殿。此时正殿内已有不少女眷，见了她都投来好奇目光。赵玉寒碎步行至燕皇后面前几步处，行个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清脆又带着恭敬：“民妇赵氏，叩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福泽绵延。”
民妇，赵氏。听得她如此自称，一些女眷恍然，这才知晓她便是慕家新过门的媳妇。倒也怨不得京中众人不识她，她自同慕清成婚，大半日子都在庄子里，便是在京中时，她也鲜少出门。她若同慕清在一处，众人识得慕清，便不难猜出她的身份。但此时她独自出现，若不自报家门，众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出她是谁。
燕皇后坐在主位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此时盈盈抬手，声音轻柔：“起来吧，不必多礼。”待赵玉寒起身，燕皇后继续道：“早便听闻慕家新过门的媳妇聪颖大方，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妙人。”
赵玉寒微微福身，谦逊回应：“娘娘谬赞。娘娘国色天香，母仪天下，今日得见皇后娘娘，实乃民妇莫大荣幸。”
“快些入座罢。”燕皇后笑意加深了些，示意宫女为赵玉寒倒茶：“这紫笋茶是今年新贡的，你且尝尝喝不喝得惯。”
“多谢娘娘。”赵玉寒端起茶杯略闻了闻，随后小啜一口：“香气馥郁，滋味鲜醇，娘娘实在是茶品卓然。”
“不知慕夫人素日里喝些什么茶？”此时鸿胪寺寺正夫人王夫人问道。
“我素日里喝花茶多。”赵玉寒放下茶杯微笑答道。
“我素日里也常饮花茶，不知慕夫人是喝金边玫瑰、茉莉飘雪还是珠兰花茶？”王夫人继续问。
“我更爱茉莉白毫些。”赵玉寒笑道。
“说来真是巧，本宫这恰好还有些天家赏的茉莉白毫。”燕皇后此时开口：“闻琴，你去尽数装好，再装些紫笋茶，一并给慕夫人带回去。”
赵玉寒起身行礼：“多谢娘娘赏赐。”
许是因为燕皇后对她格外关照，此后虽有人时常偷看赵玉寒，却再没人同她没话找话。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夫人到来，大家在长乐宫中闲谈一阵，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观画道：“娘娘，天家着人来，请您和各位夫人前往太和殿用膳。”
一群夫人随着燕皇后浩浩荡荡到了太和殿，赵玉寒一眼便看见坐在天家下首左侧第一位的东方瑞安和坐在天家下首右侧第一位的慕清。
不待她多想，东方瑞安已然转过头来，手中折扇轻摇，桃花眼眨动间对她露出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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