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众位大臣齐聚太极殿。
殿内檀香缭绕,九重帷幔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曳。楚启霄上位宽坐,不怒自威:“众位爱卿,今早所言巫蛊一事已略有眉目。”他示意吉福将慕清写的布书和赵玉寒抄的经书呈给诸位大臣:“众位爱卿瞧瞧。”
慕清端坐于天家下首,鎏金狻猊香炉腾起的青烟模糊了他眉眼间的锋芒。而另一侧,赵玉寒正垂首为皇后斟茶,银线绣制的芙蓉补子泛着温润光泽。众大臣瞧着这一幕,心内皆有猜测,待细细读过布书后,心下暗叹,天家对慕氏一族的器重果然事出有因。今日这场风波,怕是要化作九重丹墀下又一级青云梯,教慕家的朱门更添三分煊赫。
待众位大臣传阅完毕,楚启霄问道:“众位爱卿以为,朕当如何处置信口雌黄,颠倒是非之人?”
“天家明鉴。”燕博向前一步:“此等奸佞之徒,定要杀一儆百,以固国本。”
“臣附议。”安阳侯亦上前一步:“此等宵小之辈,鼓唇弄舌,构陷良臣,当曝其罪于丹墀,悬其首于棘木,以抚臣心。”
余下众臣纷纷附和,这事本也没什么其他的好说,不过是依着事情真假掊击慕家或掊击揭发慕家之人。唯有大理寺卿上前一步道:“天家容秉,此事虽由沈少卿之父首发其端,但沈少卿应是毫不知情。沈少卿勤勉恭谨,克已奉公,案牍之间夙夜匪懈,又通晓律例明辨是非,年未及而立已能明刑弼教,实为不可多得之清流砥柱。若因其父之过累及贤才,恐非朝廷用人之道,亦伤士林报效之心。伏望天家明察秋毫,宽宥其过,使能者得尽其才,则纲纪既彰而仁德亦显。”
这话情挚意浓,引得赵玉寒侧目,楚启霄亦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宣大理寺沈少卿及其父上殿。”
沈行和沈自达来得很快。进了正殿,沈行倏地跪下,以头抢地:“臣约束家人不利,使得良臣蒙冤,引得朝野非议,万死难辞!”
被两个侍卫抬进来的沈自达此时已经上过药包扎过伤口,恢复了些力气,听得这话立刻道:“逆子!天家定已查明此事,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朕确已查明此事。”楚启霄道:“慕家巫蛊诅咒之事实乃子虚乌有,那温泉庄子西墙根下埋的,是慕家忠君爱国之心。”
“这不可能!”沈自达蓦地瞪大眼睛,挣扎着要起身:“天家怎能如此包庇?”
楚启霄挥手,吉福拿着布书来到沈自达和沈行面前,持以示之:“沈少卿,这便是西墙根下挖出之物。”
“事到如今,父亲竟还执迷不悟吗?”沈行绝望地闭了闭眼:“究竟是何人将此中隐情透露给父亲,父亲又为何笃信不疑?”
沈行了解沈自达,他自私又功利,此前他如何疼爱沈念,为着自已也是说放弃便放弃了。如今他如此大张旗鼓,特特选在朝会时敲登闻鼓,便是为了天家当着众臣的面不得不下旨严查此事,可见他对此事极有把握。但若说此事是他所为,沈行不信,他只信是有人假沈自达为刃,诱其犯愆。
沈自达瞪眼瞧着那布书,如遭雷劈。燕皇后同赵玉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鬓边九凤衔珠步摇纹丝未动,赵玉寒却已明了其意,蓦地跪下道:“天家娘娘明鉴,公爹离家已一月有余,夫君又沉疴未愈,夙疾缠身,家中诸事尽靠民妇支撑。今遭此轩然大波,民妇心内实在惶惶,不知到底是何人要置慕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她说着,装模作样掉下两滴眼泪:“求天家娘娘为慕家做主。”
“慕夫人快快起来。”燕皇后亲自将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道:“慕夫人无庸惶惧,天家极为措意此事,定不会令慕家横遭不白之冤。”
“多谢娘娘。”赵玉寒探怀取帕擦眼泪。
燕皇后拿下头上一个羊脂白玉并蒂莲发梳为她插上,继续道:“这发梳是天家同本宫成婚时先帝所赐,今日本宫便将它赠予你,聊做抚慰。”
慕清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他这夫人着实是个演戏的好苗子。楚启霄眼底亦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道:“皇后所言正是,慕夫人不必忧心,朕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又看向沈行和沈自达,朗声道:“来人,沈自达罔顾国法,肆意污蔑忠臣,妄图扰乱朝纲,其心可诛,其行可鄙。着命刑部彻查此事,大理寺从旁协助。”
他挥挥手,自有人将沈自达拖走,沈行仍以头抢地,未发一言。楚启霄继续道:“大理寺少卿沈行,举措失当,难符朕之所望。然朕念其勤谨,着闭门思过半月,再做处置。”
“臣叩谢圣恩。”沈行三重叩首。
“君听臣遭株,父听子遭戳,夫妻听之离,朋友听之别,乡邻听之疏,亲戚听之绝。人生七尺躯,谨防三寸舌;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楚启霄站起身来:“今日之事,众位爱卿应引以为戒,决不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微臣遵命。”众大臣深深弯腰。
“众位爱卿退下罢。”楚启霄看着沈行:“沈少卿留下。”
众位大臣离开后,燕皇后也起身:“天家,妾同乾儿便回长乐宫了。”
“去罢。”楚启霄笑笑:“晚上朕去用膳。”
“是。”燕皇后同大皇子楚景乾行礼告退。楚启霄又挥挥手,殿中便只剩下他们四人。
“沈少卿。”楚启霄看着跪着的沈行:“朕有一事,要你去办。”
沈行官袍下的筋肉倏地绷紧:“臣万死不辞。”
楚启霄看一眼赵玉寒,赵玉寒便顺势站到慕清身边,将碎叶城之事说了。沈行听得冷汗骤出,直觉砖地沁骨的寒意透过双膝直窜心口。
待赵玉寒说完,楚启霄继续道:“朕已将碎叶城县令及守将秘密押送回京,现命你任碎叶城县令,继续暗中调查此事。若碎叶城为官者有里通外敌之人,朕允你先斩后奏。”
“天家。”沈行震惊地抬起头来:“微臣……戴罪之身……”但他看着楚启霄的眼睛,便再说不出什么,来忙又低下头:“臣领命”。
“沈少卿。”楚启霄并未因为他直视天颜而恼怒,只是道:“你亦为聪慧之人,朕如此安排,你应是明白其间道理。”
“臣明白。”沈行忙道。
楚启霄满意地点点头:“朕会留你父亲一命。”
“多谢天家。”沈行再次三叩首。若是沈自达死了,他便要守孝,官途亦会就此黯淡。
沈行离开后,楚启霄同慕清笑道:“且安同夫人也先回去罢,待刑部审查有了结果,朕再着人去请你。”
“多谢天家。”慕清亦笑道:“草民同内子告退。”
暮色漫过蟠龙金柱时,慕清与赵玉寒联袂行于殿前,远处宫灯次第亮起,映照出二人相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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