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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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沈行)

 

我叫沈行,是一名……县令。

我出身于兖州一个……罢了,我的出身不提也罢,诸位只要知道我姓沈名行字景行,曾任大理寺少卿便可。

说出来诸位许是不信,我的名和字都是自已定下的。我娘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我爹虽识字却是个混不吝的,成日里不着家,顾不上我娘和我。我年幼时不懂,只以为我爹在外忙碌,后来便懂了,他不是忙,他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我娘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不在乎我这个严肃古板木讷寡言的孩子。

他在乎的是怡春院的小桃红,是他另一个精致可爱小嘴抹蜜的孩子。

后来小桃红成了他的妾,他另一个孩子成了沈姑娘。

他们进府那日我挺想笑的,因为那小女孩说她叫沈念。

念念不忘的念。

那时我还没有名字,她已经被人念念不忘了。

所以我第一次读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句诗时,我便决定将自已的名与字定下。

行,行于大道,一往无前。

景行,隐蔽潜行,宏大开阔。

很好,我很喜欢。

我同慕家大郎说这话,他也觉得不错。我又同我娘说这话,我娘红着眼眶夸我。

我觉得我娘没听懂,不然她该高兴才是,何故红了眼眶?

我日日同慕家大郎在一处读书学习,后来慕家二郎也加入其中。但他聪明,学得快,往往用不了多久便能丢下书本四处玩乐去。慕家大郎不喜欢他这个跳脱性子,我却喜欢得紧,觉得他比家中那矫揉造作的沈念强得多。

一日我回到家中,听到爹娘为着沈念的事争吵。我爹要将她记在我娘名下,我娘不同意。

二人几次争论不休后,我爹说:“我乃一家之主,家中诸事,皆须听我之命。若不然,你为妻则失贤德之名,他为子便负孝顺之道。”

他是谁?自然是我。

这一刻我便知道,我是个没有爹的孩子。

我爹还活着,但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后来沈念果然被记在了我娘膝下,而那小桃红不久竟撒手人寰。

我爹伤心欲绝,夜夜买醉。我却已不在乎这些,只手不释卷,日日学习到深夜。

我得向前走,走到另一个沈家去。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考中了状元。

大昭开国之君首开科举,我便中了状元。

这是何等荣耀!

我娘痛哭失声,我爹沾沾自喜,沈念柔柔向我道贺。

慕家大郎为我送来贺礼,是一张铺子的房契:“景行兄,恭喜恭喜。”

“逸安兄,同喜同喜。”我向他回礼,他亦是榜上有名。

我被任命为大理司直,成日里在各个地方间奔波,复审疑难案件。有一次,云州发生一起灭门惨案,我奉大理寺卿之命前往复查。云州同京城道里迢遥,这一去一回花费我近两月。待我再回到京中时,慕家大郎送我的铺子已经成了沈念的产业。

我爹理直气壮道:“你成日在外面,本也没空打理铺子,便给你妹妹。”

我瞧着他冷笑,那铺子同慕家二郎的铺子相邻,除了他眼盲心瞎,谁看不出沈念打的什么主意?偏那沈念又是个轻浮没本事的,不过几月那铺子便经营不善,险些闭肆歇业。她竟还敢上赶子求到慕家二郎身边去,求人家为她出出主意。

慕家二郎是如何同她说的我不得而知,但后来从金陵回京的慕家大郎同我旁敲侧击道:“人之性,大抵随亲长。令堂为人良善,是以景行兄性行纯善,令人敬慕。令妹之性,想来亦肖其母。”

肖其母,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羞得无地自容,回到家中后便派了奶娘去给沈念说规矩。偏着我爹拦着:“我在世一日,你便无权责罚你妹妹!”

“父亲。”这是我第一次悖逆他的意思:“沈念不是我妹妹。”

“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沈行,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爹气急败坏,罚我回房跪三个时辰。

我娘知道这事后,买了砒霜要下到我爹的饭食里。奶娘着急忙慌的告诉我,我也吓了一跳,好说歹说才终于拦下了我娘。

我同我娘说,我有大好的前途,决不能因着为他守孝断送前程。

我同我娘说,我立身以诚孝,决不能有弑夫的母亲。

我娘抱着我嚎啕大哭,自那日后她便同从前不一样了。她在沈念面前端足了嫡母的架子,在我爹面前做足了嫡妻的派头,沈念和我爹一下便老实了许多。

而我更是勤于律法,日日浸在卷宗里不肯抬头。

我要向前走,走出另一个沈家来。

当今登基第三年,我终于成了大理寺少卿,官拜四品。其间发生许多事,但大多同我没什么关系,同我有关系的只两件,一是慕家二郎因谋逆之人瘫了身子,我去探望过几次,惋叹不已。二是沈念学了她母亲的勾栏样式,同司南伯世子有了勾连,妄图当个世子夫人。

司南伯如何是个好相与的?那是个人精般的人物,自是不能允沈念这种出身的成个世子夫人,于是那日下朝后,他邀我吃茶:“沈少卿年少有为,犬子若有你三分剔透,老夫何须夜夜数着更漏煎参汤。但若这家宅里尽是贪嘴的燕雀,再好的梁木也要被粪泥蚀空。正如这建盏再名贵,沾了茶渍不拭,便要沁出洗不净的黄痕。”

我如何听不懂?但我回到家中,我爹居然同我说:“你妹妹同司南伯世子已经互定终身,明便同司南伯说,我们两家结个亲家。”

我气笑了:“父亲死了这条心罢。”

我爹自是不会死心的,但司南伯极快地为世子定下一位贵女,他也无可奈何。可没过几日,他竟又来找到我,要我在一个案子里篡改契约文书:“你快些去办。”

“父亲是疯了不成。”我愤怒不已:“行如此枉法之事,是不要命了?”

我自是不可能办此事,但其亦如鼓警振铎,令我下定决心。第二日我便在朝堂上将此事公然说出:“家父老迈昏聩,然臣忝列大理寺少卿之位,执掌刑狱重责,常夜读《唐律疏议》以自警。今纵有血脉之亲在前,岂敢以乌纱易孝道?当效汉廷张释之廷争,法度昭昭;追武周徐有功风骨,铁面无私。家父之过,臣自当依律呈报有司,上奏天听。若为全人子私情而负君王社稷,则九重丹陛蒙尘,三省台阁失序,此臣万死不敢为也!如此,臣虽负不孝之名,然持法如山,方为至忠之道。”

此言一出,天家甚是满意,我也算将我爹的糊涂布闻天下。我爹当日便被带走下了大狱,纵然只有一季便被放归,也足够我将沈家之人重加审察,予以更替。

待我爹再回来,沈家已尽数在我掌中。

我终于,走出了个全新的沈家来。

我想着,我爹回来后,再如何也翻不出多大浪花来,却不想他竟纵着沈念去勾引慕家二郎。彼时慕家二郎新婚不久,与夫人同游灯会,沈念就直挺挺凑上去,讨巧卖乖,偏又不得脸。我娘本便不允沈念出门,得知此事自是要罚她,我爹竟又拦下了。

他拦得住我娘,却拦不住我。

我重重罚了沈念,我爹来闹,我终于失了耐心,按我娘所说将沈念乱棍打死了。

我爹一瞬如失了魂,却也只有一瞬。

我早便知道,他是个极自私的,却不想他能自私到要将沈家拖入深渊。

他在早朝时敲登闻鼓,告发慕家以巫蛊之术诅咒天家。

这一日,我只恨我没在他出狱后便将他送回兖州老家。

万幸天家信我,慕家二郎同夫人亦信我,他们借此机会将我派到边城密探查访。

离开那日,我站在城门口,久久凝视夜色下的京城。

此番暂别,异日必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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