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下了一夜，卯时初刻终是雨歇云散，自菱花窗漏进一线蟹壳青。
赵玉寒睁开眼，瞧见慕清唇色稍复，心下稍安。她微动动身子，袖口便被两根微凉手指勾住，那力道轻得像早春新抽的柳条：“夫人去哪？”
“我去寻些茶喝。”赵玉寒握着他的手塞进锦被里：“夫君可要用些？”
“好。”慕清尚未睁眼，先露出个虚弱的笑，笑窝隐隐浮动：“这雨是停了？”
“是。”赵玉寒喂他喝几口茶：“夫君身子可舒坦些？”
“舒坦多了。”慕清攥了攥拳头：“就是困倦得厉害。”
“那便再睡会儿，左右还早呢。”赵玉寒伸手探进锦被里，摸着尿布果然又已浸湿一片。昨夜慕清痉挛几次，身下一直滴漏不断，纵然四书尿布换得极勤亦是未曾干爽过。
“夫人同我一起。”慕清略偏了偏头：“离了夫人便觉冷得厉害。”
“好。”赵玉寒示意四书进来伺候，自已又在他身侧躺下，伸手环住他的腰。昨儿闹了一夜，她也是寅时才略闭闭眼，如今正困着。
不知睡了多久，赵玉寒感觉有人在推自已，睁开眼瞧见素澜正对她比口型：“宫里来人了。”
她看一眼慕清，见他仍未醒，于是极轻慢地坐起身来，小心下地，悄声走到外室才问：“谁来了？”
“吉福公公。”吉福近日来得多，素澜亦识得他：“说是不必惊动二少爷，只您去就是了。”
“那便快些，莫让人家等久了。”赵玉寒道。
素澜和柳雀极快地将赵玉寒打扮好，三人一路走出门去。吉福正在院子里赏花，见了她便笑呵呵道：“扰了二少夫人休息。”
“实在是我贪睡，倒是劳公公久候。”赵玉寒笑道。
“天家念着二少爷雨天不适，特命奴才送些东西来。”吉福一挥手，身后几个小太监双手捧着覆盖明黄绸缎的礼盒上前。
“天家隆恩。”赵玉寒行礼，示意柳雀带人将东西放在厢房内，又塞给吉福个荷包：“雨后难行，公公辛苦。”
“谢二少夫人。”吉福接过荷包，带着小太监高高兴兴离开了。
“回房罢。”赵玉寒带着素澜柳雀向慕清房内走：“赏赐待二少爷清醒再议。”
慕清睡到近午时才醒，彼时赵玉寒正用姜块磨蹭他的指节。
“夫人。”慕清攥住她的指尖：“什么时辰了？”
“已临近午时。”赵玉寒任由他攥着：“夫君饿不饿？”
“有一些，想吃夫人做的红豆糕。”慕清道。
“先喝些粥，晚些时候我为夫君做红豆糕可好？”赵玉寒哄他。
“好。”慕清微微一笑，唤来四书伺候他起身。他今日起身比平时艰难些，却比昨日强得多：“夫人也再用些。”
赵玉寒端着茯苓山药粥喂他：“方才天家派人送了些赏赐来，说是给夫君的，不知有些什么。”
“估摸着是些药材。”慕清揉捏着自已左膝盖：“夫人处置便是。”
赵玉寒瞧着他这动作，知道他还是腿疼：“一会再擦些药油。”
“不打紧。”慕清笑笑：“也是奇怪，平日里如何掐打扎捶亦不觉痛，偏着这时候痛得死去活来。”
赵玉寒略有怔愣：“夫君还曾试过掐打扎捶？”
意识到自已失言，慕清只微微摇头，但笑不语。赵玉寒却皱起眉头：“怎得一回事？”
“无事。”慕清长睫微垂，轻笑道：“夫人怎得不喂了？我可还饿着。”
“夫君便骗我罢。”赵玉寒又喂他一口粥：“从前如何我是管不得，日后可不许作贱自已，不然我是要同夫君翻脸的。”
“夫人何故威胁起我来了。”慕清不由笑出声来：“惊得我心肝都移了位。”
“快别说了。”赵玉寒忙夹一口菜喂给他：“吃完了歇着去。”
“好。”慕清又乖顺起来，由着她喂食。
饭尚未吃完，书芃便进来通报：“二少爷，二少夫人，刑部左侍郎来访，说是为了沈自达巫蛊之案。”
“请他在前厅等候。”慕清道：“更衣。”
书芃退出内室传话，余下三书伺候慕清更衣，赵玉寒为他束发。她纤细的手指在慕清鸦青色发丝间穿梭，象牙梳齿刮过鬓角时带起细微的酥麻：“有一事求夫人。”
“怎得用个求字。”赵玉寒笑着为他系好发带：“夫君要抬人进来？”
“夫人这般，我也是要翻脸的。”慕清笑着敲敲轮舆扶手：“求夫人晚上为我篦头。”
夫妻二人转过九曲回廊来到前厅，刑部左侍郎正在饮茶，瞧见他们二人便起身行个叉手礼：“二公子，二少夫人。”
赵玉寒福身行礼，慕清微笑做个请的手势：“李侍郎此时来，可是那案子有进展？”
刑部左侍郎名唤李崇明：“今日贸然来访，确是此案有所进展。”他从袖中抖出一张黄麻纸：“这是大理寺画师依着沈自达回忆所作云氏表弟之像。据沈自达所言，其与云氏表弟三次相见，分别在正月十六、正月十七及四月初二。”
那画像中人五官平平并无过人之处，眉上一点黑痣，又有一脸髭须。赵玉寒描述给慕清听：“这人哪里像个术士，分明是个悍匪模样。”
“沈自达亦是如此说。”李崇明神色俨然：“但据云氏表弟说，这是怒目金刚之像，他便信了。”
“当真是蠢得可以。”慕清冷哼一声：“李大人继续。”
李崇明将沈自达和云氏表弟三次相见做了何事尽数说明，随后道：“沈自达曾问其姓名，此人答曰白望。”
赵玉寒听着这名字，又看看那画像，忽有灵光于灵台一掠，却似烟缕难握于指端。
“多谢大人告知。”慕清亦行个叉手礼：“此事过后，定请大人于云岫楼把盏。”
“二公子客气。”李崇明回礼，告辞离开。
“夫人。”慕清坐得久了，尾闾和后腰压得生疼，膝盖亦是一跳一跳的痛，牵扯着瘫废的双腿簌簌颤抖，穿着软底布鞋的双足在脚垫上颤颤地翻成足心相对：“可要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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