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十一，燕皇后召赵玉寒入宫。
“大抵是为安阳侯夫人之事。”赵玉寒在慕清腿上盖一条天水丝毯：“我命厨房预备了枇杷汁，如今天热，夫君多用些。”
“多谢夫人。”慕清倚着软榻把玩手中暖玉球：“夫人早去早归，莫让为夫久盼。”
赵玉寒进得长乐宫，先关心燕皇后身子：“民妇虽不曾有孕，却也知晓其中艰难。”
“毕竟不是第一胎，本宫倒不觉辛苦。”燕皇后叉起块苹果：“就是贪嘴。”
二人聊几句孕期饮食之事，燕皇后果然提起安阳侯夫人：“昨日静娴进宫来，说起安阳侯夫人，她那张嘴实在惹人厌烦，你该早些同本宫说才是。”
“不是什么大事。”赵玉寒笑笑：“左不过妇人间针锋相投。”
“你这般和软性子，若是进了旁的高门大院，定要被欺凌得骨头都留不下。”燕皇后感叹：“亏得是进了慕家。”
“民妇若进了旁的高门大院，有娘娘护佑，自也是高枕无忧。”赵玉寒轻笑一声道。
“你如今也学着静娴忽悠本宫。”燕皇后也笑，又提起安阳侯夫人：“这事说来，还是本宫对不住你。”
燕皇后同赵玉寒讲起东宫往事：“本宫进东宫两个月后，先帝欲为天家纳一位良娣，正是安阳侯家大姑娘。据天家所言，先帝夺天下时便同安阳侯达成协定，大昭后宫中定有安阳侯家一席之地。只是彼时选秀和储君大婚方结束不久，天家便以劳民伤财为由暂拒此事，欲待一年后再议。偏这一年出了岔子，安阳侯大姑娘在灯会上对慕家大郎一见倾心，无论如何不肯进东宫。安阳侯和夫人虽气，总归也疼爱女儿，便由侯夫人出面去慕家说亲。彼时慕夫人尚在，却并未应下此事，只道慕家大郎不愿。但这大姑娘是个倔强的，首言非慕家大郎不嫁，这事便一首僵着。”燕皇后浅叹一口气：“本宫有时想，若是当时劝得天家将人收入东宫，许多事怕是会大不相同。”
“民妇当真不知这事。”赵玉寒听得一愣一愣：“我家夫君不曾提过。”
“你家夫君只怕不关心如此琐事。”燕皇后揶揄，复又道：“此后慕夫人……慕家大郎守孝，安阳侯不知如何说动女儿嫁予礼部尚书第西子，后又随他去宁州做了县令夫人，这事也可算过去。”
“安阳侯便未再送个女儿入东宫？”赵玉寒问道。
“送了家里二姑娘进来。”燕皇后摸摸自己尚不明显的肚子：“那姑娘长得好，也是个聪慧内敛的性子，可惜入东宫不到三年便病逝。”
赵玉寒点点头，当今六宫位置多悬，除皇后娘娘外仅一名承旨、一名卫仙、两名供奉，均是东宫旧人。当今登基之初便表示五年内不选秀，众位大臣自是支持，后宫便一首未再添人。
“二姑娘是可惜，总算大姑娘得个好归宿。”赵玉寒道。
“本宫此前亦是如此想。只是有年腊月本宫听了个话头，说那礼部尚书第西子好龙阳。”燕皇后摇摇头：“本宫原是不大信，特特派人去查证，这才知晓竟是确有其事。可怜这安阳侯大姑娘，怎得就如此坎坷。”
“真真是荒唐事。”赵玉寒想到自己看过写过的那些话本子，竟没有一个故事内容比得上燕皇后方才所说曲折离奇：“这大姑娘怎得不和离？”
“不知她顾虑些什么。”燕皇后叉起块桃肉：“初八那日安阳侯在慕府大门掌掴侯夫人，许多人都瞧见了，是以这两日言官折子上得极勤，说安阳侯有失风范，无视礼法。”
“总不好叫言官不说话的。”赵玉寒笑笑：“他们不说，民妇一时半会还不能得知如此秘辛。”
“瞧你这样子。”燕皇后看着赵玉寒就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小妹妹，笑叹一口气：“本宫今日谈兴浓，便再同你说说东宫旧事，免得你日后吃了亏去。”
赵玉寒自是点头：“谢娘娘关怀。”
燕皇后讲起的第一件事，便同安阳侯二姑娘有关：“这二姑娘虽不是安阳侯夫人所出，却是极为聪慧的，平日里不声不响，倒有个玲珑心。你瞧如今宫里这几位娘娘，都是早便在天家身边伺候的，品貌不一，性子各异，偏她都能和她们合得来。乾儿和月珠儿不满一周岁时出了花，本宫当真心神俱裂，是她亲自照顾了一个月才将两个孩子拉回来。她那时同本宫说她幼时己出过花，定不会出事，还说此事有疑，叫本宫稳住心神好好查。”燕皇后啧啧赞道：“便是到如今，本宫亦时常想她更适合做这个六宫之主，追封赞德实在委屈了她。”
“能得娘娘如此挂念，便不算辜负。”赵玉寒垂眉道。
“她病倒的时候，本宫去瞧她，你猜她如何同本宫说？‘淑姐姐，我好累，永生永世再不想为人’。本宫实在不知何事叫她如此心如死灰，因着那阵子安阳侯夫人总去探病，本宫便劝她想想家人。她只对我笑，吟了一句诗。”
“何诗。”赵玉寒问。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燕皇后看着赵玉寒：“本宫此前不曾读过这句诗，倒也大概猜得出何意。”
赵玉寒手中茶盏轻轻一颤，浮沫在盏沿洇开一圈涟漪。燕皇后继续道：“她不成了时要见天家，本宫同天家一起去送她。她拉着本宫的手，带着笑落泪，又求天家好生约束安阳侯，决不能因着情分纵容姑息。”
“实在大义。”赵玉寒赞道。
“你便没觉出些旁的来？”燕皇后问
“民妇总不能同娘娘大喇喇道安阳侯恐有不臣之心罢。”赵玉寒笑起来：“民妇可怕惊着龙胎。”
“怪道静娴说你是莲藕精。”燕皇后笑道：“可不是个全身心眼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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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静娴内心小剧场：“娘娘，臣妇说的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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